第21章(1 / 2)

加入书签

只是这一回他总算看清了,看清了领口上嵌宝的纽扣是蜻蜓的样子,不是蝴蝶的。原来是蝴蝶啊,正在他出神的时候,染青上前——顾小姐已经走了。染青絮絮道:“少爷以后怎么办?”

他记得当时自己并未作答,只因为也没得主意——那么怎么有了后头一桩桩一件件的?他只是模模糊糊的,记不太清了。然后这一回他没有不做答,而是道:“这样就好了,见过顾小姐一回就好了,我和她哪里来的缘分呢?”

‘不,不是的,我们当然有缘分’,在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他立刻大声道。然而回应他的是另一个自己的冷笑:“你只是自己不认命罢了!你每回做一回错事,就是自己死了一回一般,然而这样也没能得偿所愿,这还不是缘分薄什么是缘分薄?还不如现在就死心,虽然有时死了一回,但是还比你少了。”

安应柳无言,忽然想起这是自己的梦里,自己似乎是醉了。呵!原来自己都是这般想自己了——只是既然是梦里为什么不能是一些好事,让自己能够美梦成真一回?

安应柳的浑浑噩噩是安应柳的浑浑噩噩,若说他还算是有因有果,祯娘就是真是殃及池鱼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能更加无辜了。

这时候学塾里的女孩子都知道了,之前说的正是假的,所以那些调侃也是真的说错了——要是确有其事,那么调侃就是调侃,若是没有这件事,那些调侃就是不合时宜了。轻一些是姐妹情谊有伤,重一些就是伤了祯娘名节了。

这时候不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年月,但是女孩子的名节名声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珍贵的。若是真有一日祯娘因着这些流言有不好影响,她们这些也说过只怕也要愧疚死。特别是玉滟和玉湲两个,她们本就是四房里的女孩子,安应柳是她们正经叔叔,因此她们还调侃叫过祯娘‘小婶婶’。现在想来格外脸红,也格外后悔。

因着这样的心绪,这几日一个个见祯娘都不算自然,也不敢多开玩笑——她们是默认祯娘这些日子心情不会太好。想也知道的,这样的事□□后想来多么惊险。今日是处置的好了,所以是风过水无痕,若是一个处置不好,流言跑出了府墙,祯娘就真是难做人了。

祯娘却是心绪不好,但却不是为了之前的流言,至少不全是。于她而言,事情过去就算了,她一向尽力不让已经过去的事情难为自己。最让她心绪不好的其实是现下玉浣她们。

第44章

秋冬之交, 气候最是无常,只觉得昨日还有暑气残留未消——微微寒凉, 但真个换了厚衣裳, 多行动几番又觉得背后芒刺, 有些发热了。直到这几日看天时是正经要入冬了, 只见打过一遍薄霜,万物枯黄萎缩,真个是‘金井梧桐秋叶黄, 珠帘不卷夜来霜’的深秋景象。

明明是天气寒冷起来,祯娘却越发烦躁, 仿佛是盛夏时候——也是前头那一回流言惹的祸!说过学堂里其他女孩子因此对祯娘存了十分的愧疚,言语行动上就显了出来。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 又有盛国公府的嘴碎婆子偶尔还嘀咕一两句,倒是不敢在祯娘面前说话,但是大家拿着不同的眼光看她, 祯娘岂有不察觉的。

因此祯娘只觉得自己心绪格外不平静, 要是有个不顺的事情眉头要皱起来了。祯娘的样子顾周氏看在眼里, 正好原来方家抄家时候得的一座小小茶园已经整治完毕, 就是在那儿的宅子也修建完毕——也不需怎样讲究, 农家大院的格局,就是宽阔爽朗干净就是,因此这时候已经完工了。

前几日被派去做庄头宋庆, 让他媳妇宋庆家的来回话:“禀太太,我家那个已经在溧水县乡下将一切都打点好了, 一切规制都是按着吩咐来的。又有茶园的事情也一应打点,前头那些在茶园里做事的都做主留了下来,想着还是原先的老人知道茶树的性情。贸然换了不说一时难以找齐全人,误了这茶叶农事,只是还不如老人好使!”

顾周氏当时就点头称赞:“做得好!我原就想着你家宋庆早些年家里就是种茶的,那是天时不济,遭了天灾这才到了我家。之前没得合适的差事,只得让他看仓库——他性子老实细心,做这个我是放心。只是那样又是屈才了,这一回家里有了茶园,虽则不大,但是一下就想到了他,现在看果然是做的不错的。”

看仓库这样的活计但凡是家里的都能做,那是最清水的衙门,只有安稳平顺可以形容。但凡是上进的谁肯一直在那儿虚耗?这一回顾周氏点了宋庆的名字去做庄头,无异于是高升了。虽然做庄头的远远不及那些宅子里听差的管事风光,到底比清水衙门强了许多。

因此宋庆家的一直是满脸堆笑着,道:“这是太太吩咐下来的事情,再不敢错一点儿的。只是如今庄子修好了,不知道太太和大小姐什么时候去住几日。听说贵人们总觉得城里呆得腻烦了就要往乡下庄子去的,太太和大小姐若是能去,一个是看看乡下的风光,一个也能看看我家那个事情办成了什么样子。这并不是表功,只是太太去了,不是让咱们脸上有光么!”

顾周氏‘唔’了一声,她倒是没想过自己要去。这时候事情忙,她哪里有闲工夫跑出金陵城。况且这又不是夏日,还要去乡下避暑。不过想到祯娘最近的形容,她就道:“我便罢了,这时候是忙碌的很,再没有那个悠闲的。只是你让宋庆也准备着,过几日只怕祯娘要去。”

宋庆家的如同得了凤凰儿,她之前请顾周氏与祯娘过去看也只是试着说说而已,也知道这时候谁会去乡下。顾周氏不去是意料之中的,祯娘能去就是意外之喜了!但凡做奴仆的谁不愿意多亲近主子,就是没有别的好处,只是在主子面前混个脸熟就受用不尽了。

如今顾家也算家大业大了,家里奴仆也多。在顾周氏和祯娘面前连个照面也没打过的都有,更不要说是留下名字印象的了。如今趁着办好了差事,正当时候地让主子看到,可不是就能记在心里?有了一个能干的印象存着,以后有个好差事才能轮得着么。

顾周氏不去,但是祯娘也是一样的。家里就只有一个大小姐,他们这些人将来还不是听后大小姐的差遣。因此宋庆家的格外欢喜,道:“原来大小姐要去!太太只管放心,我这一回回去一定和我家那个细心督促着,再没有一点纰漏的,只让大小姐如家里一般。”

因着有这样一件事,顾周氏过了几日便对祯娘道:“你这几日心绪不好,我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这样的事情正该遮掩着,绝没有宣扬的道理,又是事情在公府里,更加没法子追究了——委屈我儿了!不若你去溧水县的茶园庄子消遣几日,那儿是宋庆和宋庆家的打理好了才修好的庄子,你只当是散心,发散发散。”

祯娘听了这样的意思倒是极喜欢的,不只是因着想避开这些日子的盛国公府——自她进金陵一年多,除了之前生病几日算是悠闲度日并专心读书外,其余日子一个要点卯似的上学堂,另外一个则是要和玉浣她们玩玩乐乐。

倒不是与有了一班相亲的姐姐妹妹时常在一处不好,只是偶尔想起在太仓时候自己没得姐妹也就少有交际。那时候自己有大把时间悠闲消磨和认真读书,现在是不能了,也是可惜的。所以这一回去茶庄那边才是‘一箭双雕’,正合了她的心意。

于是第二日祯娘就要带着身边的一些人去溧水县茶庄了,宝瓶轩上下因此立刻忙碌起来。这一回祯娘乡下去,短则半个月,长则一月余,要住这样久,可不是要事事妥帖用心?因此事情可不比上一回去太仓来得少!

这样琐碎暂且不提,第二日祯娘就要走,至于上学的事情,自然有顾家人去盛国公府告假。礼仪上的事情,顾周氏一向打点地一丝不苟,不肯让人有半分说道。

祯娘和随去的一行是用完早饭再动身的,大抵是因着心绪不同了。祯娘用早饭全然不似前几日那样惫懒,其他珍贵菜肴没怎么动,倒是四碟小菜儿,拿里外花靠小碟儿盛了——一碟美甘甘十香瓜茄 、一碟甜孜孜五方豆豉 、一碟香喷喷的橘酱 、一碟红馥馥的糟笋。配着投了各样榛、松、栗子、果仁、梅桂的粳米粥儿,添了好几碗呢!

吃罢早饭,祯娘由着将离等扶上了马车。这是她常常用的朱缨华盖大车,除了她还有子夜和将离同她一同在这车上。后头跟随着其他丫鬟婆子乘坐的四五辆青油大车,一色的干净整齐。各个丫鬟婆子都有各自的分派,随行看管着一两样包袱、箱笼,这样多的人物、事情、东西,难得的是上上下下还是一丝不乱井然有序。

祯娘与子夜、将离主仆三人乘坐的朱缨华盖车走在前头,这朱缨华盖车里头十分宽敞,就是坐了三人也一点不局促,倒不像是一般马车,就连手脚也伸不开了。

这马车分作了前后两厢,中间拿珠帘和轻纱分隔了,前头地方窄,放着小火炉以及其他杂物,还可坐着一个丫鬟。总之是为了坐车的主子舒适,但凡用什么都用得着,且不必在眼前。后头则是宽阔的很,有座儿、桌儿,那小矮桌还可拆卸下来收到里头去,这样给座儿铺上褥子,又是一张榻了。马车上行程远的时候也不耽搁休息。

这一回去溧水县不算路远,但也绝不算是路短了。用不着路上过夜,但中间或者要睡个午觉,倒是用得着这个了——只是祯娘睡眠不算深,在车上睡觉怕是不能的。况且想她要在车上松散头发衣物,只怕她是不肯的,宁愿到了溧水县再休息罢。

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祯娘没得事情做,车上看书又是伤眼,只能和子夜将离两个说说话儿。

子夜本来带着几样针线,打算偷空做一做,祯娘见了奇道:“这是做什么?什么针线这样打紧了,到了车上还要赶着做,这样伤眼睛你们又不是不知。我倒是记得换季的针线已经备齐了——况且就算不齐,也没得赶这一会儿功夫的罢。”

子夜不说话,将离替她说道:“这本不是咱们屋子里的事儿!是子夜的姐姐,就是早几年太太身边的海珠。不是得了太太的恩典,放出去嫁人了么!如今也是当家主妇了。秋冬换季,可不是要缝缝补补裁裁剪剪的。上上下下一家子指着她一个,竟是忙不过来了。只得托了娘家姐妹帮着做。”

这也是子夜不说话的缘故了,在主子屋子里不忙别的,倒是帮外头的人做事,实在是不妥的,难道主家给月钱是为了你做这个的么!但是子夜也不能拒了——不说自小姐姐海珠对自己的疼爱,只说自家姐妹遇到了难事儿,自己不帮忙,谁来帮忙呢。

祯娘不是不通情理的,又再不管这些小事,也不过是因奇怪问了一句:“哪里来的这许多针线做?听意思竟是上下一大家子指着一个人来了。这才出嫁几年,以前婆家的针线难道就没人做了?这一回也该有人一起的。”

子夜听过许多母亲的念叨,因此十分知道,便道:“小姐不知,那些小门户里自然不像家里养着针线上的,又有咱们来做一些,只有自家女人四季忙个不停。如今姐姐嫁过去了,原来媳妇熬成婆,自然是要享婆婆福了。至于小姑们,那也是该爱着敬着的,她做一些是她的勤劳,若是她只推脱做不得,那做嫂子的也不能说什么。”

祯娘怔了怔道:“我原先想着高门大户里规矩多事情烦,贫寒人家的苦处更是提也不用提。只有中等殷实人家最好,一家人上下亲热,既没得麻烦,也没有窘迫。现在听你这样说,竟是也有其中的难处了。”

将离和子夜本是话少温和的,这一回倒是像了红豆,只听将离道:“大小姐这一回是说了孩子话了,天底下的人家哪个不是各有各的难处的?我姐姐家这个都算不得难处,至多是一大家子过日子的一点小事罢了。”

“我海珠姐姐原来也觉得这是些委屈,头一年还同母亲哭诉来着,只说家里上上下下只把她使唤,不是丫鬟了倒是比当初是丫鬟的时候像个丫鬟。母亲当时只道‘做人媳妇哪有顺当的,全家上下只有你不是骨肉至亲,全得尊敬周全’。”

祯娘一下听住了,她原来想过一些婚嫁上的事情,倒不是她刻意多想,只是母亲常常说道,她自然也会思虑一番。但是也只是想过丈夫该是何等样子的——她为了图省事还想要个软弱些的呢!这时候才晓得不周全了,将来过日子自然不是只有丈夫,还有另外一大家子。

只是这样想来立刻不同了,考虑的从一人到了一大家子,想了这个就不能顾及那个。一时之间她倒是觉得有一脑门子官司,再不能理清了。等到到了溧水县乡间,已经是夕阳西下晚霞抹云的时候,她依旧没个所以然。

这时候已经是深秋时候,茶园所在的村庄名为上河村,景色与其他江南乡村没什么不同——都是田间地头难见青翠,稻田里只有打成捆的稻草,以及一些烧过的痕迹。至于村中的大路旁树木也是一样,枯黄凋零。只有一些常青的树木才能依旧,但是不知是不是错觉 ,只觉得这样的树木也和夏日不同,绿得没有精神。

祯娘掀开车窗帘子已经看过周遭的景儿了,倒是不觉得没什么可看的。诗句里一首一首地咏秋,这可比春夏冬这三季多,这样萧瑟的景象她还看的起兴呢!只觉得在城里一直呆着已经觉察不出四季变化了——就是自家有花房暖阁,培植的花木也有是精心挑选的,到了深秋也是花团锦簇。

祯娘这时候也把之前的官司丢开了,只是由着几个丫鬟把自己扶下车。茶园庄子这边宋庆家的和另外两个女人早就等着了,等到祯娘下车立刻就上前问好,只道:“可算是盼着大小姐到了!大小姐一路上可还好?”

一路坐车也有一天了,身软体乏是一定的。祯娘只是点点头,旁边的将离就帮着道:“宋庆嫂子可别忙,这一路小姐就是坐车多了,实在乏的厉害。别的准备都暂且靠后,只是屋子打扫干净,热水立刻上来就是。”

宋庆家的立刻道:“这是我没得眼色,多亏姑娘提醒!我就领着大小姐去居处——屋子早就打扫干净的了。提前好几日逢着见日头的日子,只把屋子门窗全都打开,带着几个妇女上下清扫,这时候自然是干干净净的。另外被褥之类也是早有准备,一色全新,还拿太阳晒过。只是想到小姐有自己使得惯的会带来,全存放在柜子里,倘若要用开柜子就是了。”

这就带着祯娘一行人往庄子后院走——这庄子是个三进院子的格局,也有三十来间屋子,前头是宋庆一家并几个顾家奴仆带着长工居住,后头正院则是空着的。这自然是留着顾周氏和祯娘来住。这本就是主家的屋子,主家就是一辈子不来居住也要留着,空着不打紧,重要的是不能有下仆窃居主家正院,这才是乱了规矩。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