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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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贞答:“现在康公公比以前和气多了,有事会与奴商量着办。”

她这话省略了许多争权夺利的过程,孙太后忍俊不禁,笑问:“这人这么好说话?”

万贞想了想,道:“娘娘,其实这不是好不好说话的事。其实宫中的外务之所以会越来越难办,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机构设在宫外,人离得远,没了管束罢了。只要您有懿旨,别说是人了,就是派了您身边的猫去,只要天天被盯着,您看他那办事的总管是不是要收敛着脾性好好做事?”

这马屁拍得十分到位,孙太后听得微微一笑,道:“好好办差,到腊月了就少管些外面的事,跟阿云学过年的差事怎么办。”

年节是一年礼仪的重中之重,跟着学办过年的差,那就是加大栽培力度了。万贞昨晚被风雨淋了又淋,今日一早却又是倍受“隆恩”,虽然明知这是上位者御下的手段,心里却仍然百般滋味陈杂,难以言表。

孙太后看了看她,还想说什么,却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仁寿宫的尚食女官得了孙太后的吩咐,给她煮了碗热汤面,一直在外面等着,见万贞出来才请她过去吃面。

万贞这时候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上有所赐,吃不下也得吃。等她嚼蜡似的把一碗面吃完,天光也大亮了,会昌侯孙继宗的夫人早早地递了牌子请见。

会昌侯孙继宗是孙太后嫡亲的哥哥,侯夫人进宫是正正经经的娘家人来送端午节礼,并带了家里适龄的两个女孩子送进来,跟着太后一起去参加射柳盛会,好选个如意郎君。

这是正儿八经的大事,相比之下万贞受罚也好,得赏也罢,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就没人关注了。

到了五月初五那天,清晨就举宫惊动,宫女宦官都插榴花、佩香囊、栓五色丝、点雄黄酒……紧赶慢赶的奉太后凤驾和帝后一并去后苑参加盛会,万贞却只佩了应节的榴花和五色丝,就早早地出宫奔新南厂去了。

端午是年中的大节,宫里的采办银子都经二十四衙门拨了十几万下去。民间更是提前几天就准备过节,新南厂连工人都放了假,并不需要万贞出来。只是她因为端午射柳这事吃了来到明宫的第一次大亏,不想去做围观党凑热闹,又不想在宫里闲着,索性借着办外务的说法出宫散心。

这一路走得慢,悠悠闲闲地走到新南厂,万贞正想让几名护送的军余散了自去过节,忽见康恩的马车也将将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康恩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咦,万女官,你今天出来了?没有随驾去看热闹吗?”

万贞笑道反问:“康公公不也没去吗?”

康恩尴尬的笑道:“老朽一把年纪,还跟年轻人去挤着看热闹,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

两人说话间,新南厂的李账房急匆匆的陪着一个面目凶悍的汉子走过来,远远地叫道:“公公,林五郎一定要……”

一句话没说完,见到万贞和康恩站在一起,便住了嘴。康恩脸色也陡然大变,虽然很快恢复了正常。但万贞才刚吃过亏,在察颜观色方面特别留意,加上本来不该上班的康恩和李账房一起出现在新南厂,更让她怀疑:“怎么,康公公过节都还来厂里,是有事要办的?”

康恩尴尬的说:“让万女官见笑,是老朽老家的人有点事寻上门来了。”

万贞一眼看见李账房在看到她的瞬间飞快的将什么东西藏在了袖中,立刻示意身后的军余散开,偏着身子冲小福指指李账房的衣袖,使了个眼色,笑道:“公公老家的人还有做漕运的?我还当做漕运的多是河边的人家呢!”

做漕运这行的由于职业原因,大多数都有打赤脚或者穿草鞋的习惯,即使上岸换了衣服也不容易更改。新南厂运转的柴炭煤石都是粗重之物,水运漕运是相对来说是便宜的运输方式,万贞这半年跟力工打交道的时间多,自然也养出了一定的辨认职业的眼光。

康恩干笑道:“没办法,家里穷嘛,也就只能出来做漕运这行挣口苦力饭了。”

这时候小福却和同伴小宁悄悄走到李账房身边,两人一左一右的夹住他才笑道:“李先生,你这袖子里藏了什么好吃的?是不是怕咱家讨吃才躲着咱家呀?”

李账房脸色大变,慌忙去推两名小宦官,叫道:“没有!没有……”

小福手脚麻利,已经飞快的从他袖中掏出一卷账本来了,笑道:“哟,不是吃的!咱看看……咦?欠款账本?还有咱家贞姐姐的花押?”

第二十八章 是不是好欺负?

万贞虽然只将新南厂当成自由出入宫门的跳板,但经历和眼界决定了她虽然不爱理事,却不至于由着人糊弄。整个厂务的流水归为“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几项,都很直接粗暴,又不是复杂的金融债务,隔三五天看一次,也就能估出大致出入。

小福一说这是欠款账本,她就知道其中有鬼了,接过账本翻了翻,冷笑一声,道:“李账房,你我每日公事来往不少,我都不知道你几时暗里给我抠出来这么多带花押签名的落款页。帐目上下衔接得这么好,非一日之功,你可真是做得一手好账啊!”

李账房脸色大变,连忙道:“万女官,这事……这……”

他想说自己是奉命行事,但康恩就在旁边站着,这开脱罪责的话又如何说得出来?

万贞抖了抖账册,目光往康恩身上一扫,问道:“账你做了,钱呢?”

李账房打了个哆嗦,没敢说话,万贞脑中灵光一闪,又问:“库房外门的钥匙呢?”

库房端午节才收到宫中结算的出来的一批银子和宝钞,宝钞外在外库,两条门的钥匙一根由康恩保管,另一根由李账房保管。银子藏在库房最深处,房门钥匙虽在万贞身上,但说实话,门锁这种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连宫里都会失窃,万贞也不敢保证内库就能万无一失。

李账房的目光忍不住便往库房方向溜,万贞再不废话,一指库房方向冲几名军余道:“快去替我看库房!阻止贼人偷盗库银!若有人硬闯,一刀砍了!我自会讨人情向你们的营官要护卫库银的功劳!保你们有钱有官!”

吴扫金手下这几名军余护送万贞出入已经半年,日常相处融洽,万贞为人又大方,平时也没给他们少分钱财,此时她一声令下,众人应声往库房方向蜂拥而上。

康恩这下也面如土色,连连叫道:“万女官!手下留情!千万莫伤人命,千万莫伤人命!”

万贞哼道:“康公公还顾惜别人的性命?你使李账房偷我的花押做假账,背黑锅,叫我逮个正着,难道不是应该先着紧一下自己吗?”

手上的账册做出来的钱虽然不多,但谁知道李账房背地里还做了多少假账?

我为了能多点时间外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你捞点油水,你妹的居然还准备整个黑锅扣给我背,真当我好欺负,是个人都想来拿捏一把吧?

万贞心中冒火,也不管康恩说什么,大踏步直奔账房。李账房大骇,挣扎着还想去拦她。万贞怒喝:“小福,喜子,把这贼账房绑起来!等下就回去报了胡奶奶,让她递牌子请东厂抄了他!”

如今皇帝的大伴王振当权,宦官势力大涨,东厂为宦官直接掌控的暴力机构,基本上只要盯上了谁谁就得家破人亡。这话一出,李账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大叫:“康公公救我!我是听你的命令行事的!”

康恩也吓得慌忙求情,想叫手下的跟班过来阻拦吧,但又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失势,跟万贞硬碰实在缺少低气。

万贞进了账房一翻,将做假账的资料搜出来,和手上的账册比对了一下,冷笑:“不错,不错,把我的花押抽出来平烂账,这主意可真毒啊!我平日不为难你们,你们还当我好性儿,随便揉捏了吗?”

康恩连连道:“万女官,不是这么回事!这还是前些年的旧账,按惯例是可以用新账冲销一部分的!”

万贞冷笑:“既然是可以冲销的旧账,你怎么不敢告诉我,明白出入?你拿我当万事不懂的无知女子?当场抓获还敢如此欺我?瞎了你的狗眼!”

这时库房方向猛然窜出一个人来,远远地大叫:“叔父!出事了!快叫人来……”

那人冲进账房,看见万贞和康恩对面站着,发觉情况不对,猛然停下来,惊问:“这人怎么……叔父……这这这!”

这冲进来的是康恩的侄子康友贵,仗着叔父的关系在新南厂挂了个监工的职位,但游手好闲的很少上班。万贞也只是偶尔遇见过,这时见他手里还攥着两根刷着红漆的钥匙,顿时明白这货是干什么去了,不由冷笑:“趁着大节日宫中放了钱入库,叫李账房做账,你侄儿带人偷库房,完了把库门一锁,账一平,天衣无缝!你这手玩得可真溜啊!要不是我突然出来,这遭我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啊!老阉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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