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 / 2)
只听一声尖利的高叫,那一刻阿俏只觉得自己的耳鼓都要被刺破了。黄静枫已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缩到了徐三爷身后,双手拼命挥动,仿佛见到阿俏,就看见了生平最恐怖的景象。
阿俏愣在当场,黄静枫这是疯了?
计宜民赶紧踏上一步,想去拉黄静枫的手臂,被她尖利的指甲划在手背上,登时划出五道血痕。
与此同时,两名护士打扮的年轻女子打开门冲了进来,其中一个使出浑身力气,按住黄静枫,另一个则快手快脚地取出针管,给黄静枫打了一针。
黄静枫歇斯底里地大叫一阵,慢慢失了力气,躺倒在地板上,翻着白眼,口中呼呼喘着粗气。计宜民赶紧去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抬起头冲那两名护士大吼了一声:“剂量过大,你们这不是治病,这是要人命呢!”
计宜民自己被黄静枫抓成那样,这会儿却出言斥责护士,两名护士都感尴尬,彼此看看,其中一人颤巍巍地开口,说:“这……这不是怕伤到几位么?”
计宜民懒得跟她们计较,抬头望着徐三爷,一叠声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徐三爷却只管望着阿俏:“那天,那天在‘仙宫’,正巧目睹了处决人犯,所以受了刺激,回来以后在这间屋子里坐了一宿,就变成了这样。我们原本也以为只是一时的刺激。等了几天,却一点也不见好,安静的时候就像刚才那样,疯起来却两三个人都压不住,不得已才……”
徐三爷这么说,黄静枫则一直半躺在地板上,气息渐渐平缓下来,阿俏瞥见她眼角滑落一串泪水。
阿俏心知肚明,黄静枫“疯”的症结,并非在什么目睹了处决人犯,而是在于她自己,否则黄静枫也不会盯着阿俏的画像出神,也不会因为见到阿俏本人而突然发作大叫了。
黄静枫的心结,就在于那一夜她出卖了阿俏。
她是个良知尚在的人,否则就不会在最后那一刻提醒阿俏不要去喝水。她违背自己的意愿做出出卖阿俏的事儿,始终受到良心的谴责,再加上“仙宫”那夜的变乱,黄静枫就彻底疯了。
阿俏倏地扭过头,紧紧地盯着徐三爷。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徐家的用意:
徐家这是在用这种方式,在向阿俏谢罪,向阿俏身后的人赔情,做出姿态表示那夜得罪阿俏的罪魁祸首已经付出了她应当付出的代价。
不仅如此,他们明知道黄静枫眼下的精神状态十分脆弱,依旧任由她见到阿俏,再次受到刺激。在徐三爷眼里,恐怕黄静枫并不是他的妻子,甚至不是个人,只是该用是便用的工具,该踢出去顶缸的时候就被踢出去的……东西。
看起来,徐家希望能通过这个法子,让阿俏对黄静枫心生怜悯,从而让她身后的人能就此放徐家一马。
一想到这里,阿俏忍不住在心内冷笑一声。
她不同情黄静枫,黄静枫是自己做错了事,背叛了阿俏对她的信任,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阿俏推向火坑。
可相形之下,阿俏觉得这在黄静枫背后,将她当做傀儡,推着她使出那些鬼蜮伎俩,末了又不顾她的健康和性命,推她出来当出气筒、挡箭牌的徐家,更要可恶十倍。
“人在做,天在看呐!”阿俏语声幽幽,轻轻地在徐三爷耳边说了一声。
徐三爷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听不出阿俏这话,说的是黄静枫,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人。
计宜民在一旁,也不禁抬起头,不知道阿俏与黄静枫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只有黄静枫本人没听见这句,半靠在一个护士身上,眼光痴痴傻傻地,不知焦点在哪里。
计宜民管不了这么多,当下指挥着护士先把黄静枫扶起来,然后反复在徐三爷耳边反复叨叨,一会儿说黄静枫再也不能受刺激,一会儿说再也不能叫人这么草率地打镇静剂了。
徐三爷一时烦了起来,冲那两个护士吼道:“还不快滚!”
两名护士吓得连忙放开黄静枫,转身出去,任由她躺倒在地板上。
计宜民也被徐家这种简单粗暴的操作惊呆了,“她若真是受了刺激,给她个安静的环境慢慢将养,让她将郁积在心里的那些情绪慢慢都发泄出来,她会有好起来的那么一天的,可是……”
当着徐三爷的面,计宜民的话,没好意思说下去。
这边阿俏却先过去,将黄静枫原先坐着的那把椅子提起,往画架跟前一放。然后自己过去,将黄静枫扶起来,半拖半抱地扶到椅子上。可能是镇静剂的缘故,这期间黄静枫安静得像个孩子。
阿俏将她扶至椅上,把画架推近些,让她能靠近画布,接着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枝画笔给她,说:“你是个画画的”
黄静枫对“画画”这两个字稍稍有点儿反应,木楞扭过脸看了一眼阿俏。
“这是你的笔,也是你的武器。”阿俏凑在黄静枫耳边小声说,“把你所愤怒的、伤心的、后悔的、愧疚的……全画出来。”
黄静枫的手指握不牢画笔,一颤,那枝笔“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阿俏弯腰去捡起那枝画笔,塞到黄静枫手中,帮她一握拳,让她握紧了,然后低声说:“等你什么时候能原谅自己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她说着转身离开,冲徐三爷那边踱过去,自然没见到黄静枫面颊上慢慢爬下泪水,随即流成河,一发不可收拾。
“徐三太太的病情,看起来真的很严重。”阿俏来到徐三爷面前,说得很平静。徐三爷阅历颇深,此刻却也看不出阿俏心中是喜是怒。
“依我看,徐三太太需要好生休养,这间画室,是她喜欢的地方,不如就让她住在这间画室里,好好地……将养复原?”
阿俏口中强调了“好好地”三个字。徐三爷便以为阿俏的意思是要将黄静枫关在这里,好生关上一阵,这样她心内才能消消气。他登时一叠声地答应,心想,小丫头,这不也是看在背后护着你的人面儿上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能在这儿发号施令?
计宜民挠挠后脑,觉得阿俏这一句说得也不无道理。黄静枫是个天赋出众的女画家,这他也知道,心想若是能让黄静枫不受打扰地休养,作画排遣心中的郁结,的确能够慢慢地从根儿上将她的病给治好。
于是计宜民没说话。
只听阿俏又补了一句:“徐三太太对我‘照顾’匪浅,我可是……会常常打听三太太的情形的哦!”
徐三爷一吓,赶紧点头,心内暗自盘算,要隔三差五地将黄静枫继续“疯着”的消息透出去。
不久徐家的司机送阿俏与计宜民两人回去。计宜民这回坐在驾驶座旁边,回过头望着阿俏,开口想说什么,阿俏赶紧冲他使个眼色,瞥瞥旁边的司机。计宜民一下子把口边的话缩了回去,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得低声叹了一口气。
徐家的车子将阿俏送到了阮家巷口,阿俏自行下车,挥手向计宜民作别,慢慢踱回去,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正见到阮家的二厨背了一只布袋子进门。阿俏招呼一声,问:“买了什么回来?”
“三小姐啊!”二厨眉飞色舞地说,“市面上终于有盐卖了!”
有盐卖了?
阿俏听见大喜,心头悄悄地舒出一口气,连忙问:“是吗?价格怎么样?”
她料想这该是平价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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