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2 / 2)
桓澈自山东回京后,她也试着询问过山东那边的状况,但他不愿多言。如今战火重燃,却是不知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了。
这一仗一打就是三个月。转年二月,已经脱身的宗承率部盘桓近海,要求面见太子。
贞元帝命桓澈再赴山东,押宗承回京问罪。
桓澈出发前夕与顾云容话别时,她却是听着听着,忽道:“阿澈,你能否带我一道赶赴山东?”
桓澈立时沉容,严词拒绝。
顾云容撒娇半晌也无甚效用,正容道:“我说不得能帮上你的忙的,你现在往山东去,就是打算硬来的对不对?”
桓澈道:“什么叫硬来,宗承抗旨不遵,原就该拿下。”
顾云容沉默一下,道:“这根本就是你跟陛下设的局对不对?你们从来也没打算放过宗承,只想拿到他手里的货,然后将他捉拿,对么?先前说什么交涉达成共识,不过都是诓人的。”
桓澈凝睇着她:“我只问容容一句,宗承是不是海寇出身?该不该受惩?”
“若是从大是大非上说,自然是的。但你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你们对付宗承,绝非因此,对吧?”
桓澈一顿,本不欲多言,但禁不住顾云容再三追问,又气又无奈,扣住她手腕,在她耳垂上不轻不重咬了一下。
这小妖精真是越发不好对付了。
“你说的不错。其实说来也简单,”他指尖慢慢摩挲她手腕内侧柔嫩娇滑的肌肤,“宗承在这场交涉中过于强势,并且,他手下那些不计其数的海寇始终都是个祸患,所以父皇需要打压他、敲打他,灭一灭他的气焰,不然他回头会越发狂妄难驯。”
“这一点,宗承自己应当也能想到,但他还是选择与朝廷对抗,你说他这般态度,父皇焉能饶他?”
顾云容道:“但他如今即便可以一走了之,也仍旧徘徊不去,要求与你觌面,这不正表明他是真心诚意想要跟朝廷敦睦相处么?你难道不怕把他逼急了,将他彻底推到倭人那边?届时不知会添多少麻烦。”
桓澈拧眉,道他自有法子擒住宗承。顾云容即刻提出,擒住宗承会导致大批海寇激变,他届时又当如何。
桓澈转眸看顾云容。其实纵然海寇激变,朝廷这边也并非招架不住,只是他这几日也一直在想,为了弹压宗承,究竟是否有必要以此为代价。
他眸光微动:“容容欲如何?”
又是韶光融和三月天,桓澈抵达山东后,便即刻安排与宗承会面。
宗承表示他献上的那些火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若是贞元帝当真觉得他以次充好,他可以再补一批火器,但他不会回京受审。
两厢商榷三日,桓澈同意宗承的提议,也允许宗承离境,但提出宗承在往后的海贸中,不得轻用武力。朝廷对他本就是宽大为怀,他若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朝廷对他的容忍,那便休怪朝廷治他。
宗承容色矜庄:“我平生最是讲求一个‘信’字,许诺之事必定履行。我倒觉得殿下说反了,是朝廷一再挑战我的容忍力。其实殿下也很清楚,倘若我不往国朝这边来,你们根本奈何不得我。”
桓澈冷笑:“如今所受磋磨,难道不是因你此前作孽所致?说白了,你的海寇身份,就是最大的把柄。先前在海上搅风搅雨,如今想要回归故土了,就开始将功折罪,行善抵恶。”
宗承缄默少顷,道:“殿下之言我不多论。我从不否认自己有错,这些年来,我也在尽力弥补。但陛下意欲捉拿我,究竟是因着什么,你我都清楚,总拿我的海寇出身作筏子,也没多大意思。”
桓澈面色阴寒。
他忽然觉得,父皇都是白费气力,宗承这样的人,无论何时皆是宁折不弯,哪怕是将他下狱十年,也不能磨去他这通身的锐气。
宗承离境当日,桓澈亲往观状。
他正辞严色厉警告宗承,宗石忽来,再度询问宗承能否带他一道离境回倭。
宗承很有些不耐,转头命人将他拽走。
正在他回头的空当,宗石突然掏出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直朝宗承心口处刺去。
作小厮打扮的顾云容来给桓澈送披风时,正瞧见这惊悚一幕,才要张口,就被桓澈一把捂住嘴。
宗承几乎是出于本能,侧身一避,顺势攥住宗石执刀的手臂。
叔侄两个缠斗在一起。但宗石的剑道修为尚不及宗承的十分之一,两个也不过短暂交手,不待旁侧侍从出手襄助,宗承便夺了刀,将侄儿死死按在地上。
“我当初不该救你。”宗承低头看着地上尚愤愤呼喝的侄儿道。他说话时神容寡淡,但目光却是幽若暗夜。
待宗石被人拖下去,宗承转向桓澈,问他可是买通了宗石。桓澈道:“我要买通也是买通个耳聪目明、头脑灵光的,何必买通你那个侄儿。”
宗承与桓澈对话之际,目光往他身侧一扫,掠过顾云容时,顿了一下。
桓澈的手在袖底捏了捏顾云容的小指。顾云容回捏他一下,眼角余光瞥他一眼。
两人的小动作皆收入宗承眼中。他的目光迟迟未曾收回,凝注顾云容时,顾云容转眸,正撞上他的视线。
宗承忽道:“我还有话要与殿下说。”又补上一句,“烦请殿下将身侧小厮也一并带上。”
桓澈瞄了顾云容一眼,竟然点头应下。
宗承一路行去,捡了一处僻静船坞停下,回首道:“我只问殿下一件事,殿下能做得了圣上的主么?”
“你认为我会为你而致自己受罚么?我这样做,便自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究竟是有应对之法,还是另有计较,殿下心里应当最是清楚。不过我倒是好奇,殿下为何会允云容随你过来?”
桓澈笑道:“我是想让你好生看看,云容与我究竟是假恩爱还是真恩爱,以及,我们才是最般配的。”
宗承的目光在顾云容面上流转,出神半日,道:“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的‘一期一会’么?眼下也是一般,今日船坞之会,往后皆不会再有。或许……”
顾云容等着他的下文,他却不再往下说。
宗承心中苦笑,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前路如何,谁知道呢。
他笼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个此前未能送出的蝶恋花缠枝纹青花釉里红小瓷罐,垂眸缄默,一时竟不知作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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