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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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敷不是没拿过笔,但都是在布面上绘花样。握笔如握剪刀,五根手指攥起来便罢。

于是干脆五指成爪,一把攥住,拇指勾在右侧,自觉八九不离十。

墨用小碟化开,舍不得多用,挽着袖子,蘸了针尖大的一点点。按住那竹简一端,像模像样的,开始抄那个“秦”字。

她觉得写字跟画画差不多。但不知这个“秦”字,是先画高台呢,还是先画舞女?

她攥起笔,决定从舞女的发髻开始画。

没两笔,墨就用光了,发髻成了干扫帚尾。再蘸一下,不幸沾得多了。一个硕大的墨点子啪的掉在几案上,又溅出几个小墨滴,欢快地跳上她的裙摆。

罗敷“啊”一声,赶紧站起来,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忘了手中还拿着笔,笔尖墨汁流淌,转眼间又是一滴墨,直直掉在了竹简上,顺着竹子的纹路开始流淌。半根竹简瞬间黑了。

罗敷手足无措,半天才想起来补救的方法。找出明绣白日里收拾房间用的粗麻布,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把墨迹擦掉。

裙子上的已擦不掉了。丝绸轻纱的裙摆,近一个月才能织成一匹的精致料子,现在污迹点点,宛如摔进烂泥坑。心疼得简直想哭。

她咬咬牙。自己做的孽自己还。哪个读书人没有被墨汁污过衣服。

几案清理干净,拿一根新竹简,继续描那个“秦”字。

可恨笔尖的细豪不听话,经常被竹子的纹路带偏了走。最后的成品不忍直视,高台宛如着了火,舞女成了睡卧的莲蓬。

绘了三四遍,才稍微有些像样。这才惊觉,鼻子尖儿快贴到竹简面上了。

赶紧直起背。额角已经出了一排的汗,双手几近抽筋——左手虽然空着,但不自觉的跟右手一齐较劲,于是两只手一起累。

罗敷再擦一把汗。忽然看到手边的小刻刀。她觉得知道这东西是做何用处的了——画字画到心烦意乱时,整个人充满了破坏欲,想拿刀将笔墨帛书划个稀巴烂,去他的之乎者也!

她还是明智地按捺下这一冲动。深吸口气,调整心情,摊开帛书,打算找第二个认识的字。

还没看两眼,身后极近处,响起一声轻轻的笑:“阿姊,字不是这么练的。”

第20章 晨昏定省

罗敷差点把帛书扔了。猛一回头,王放似笑非笑,跪坐在她身后两尺之处,目光扫过她画出的那几个舞女,还认真地顿了几顿,仿佛在评判哪个更婀娜。

他一身常服,不是平日里干活劳累时的粗麻衣裳,而是换了干干净净的苎麻直裾袍,下摆服帖散在地上,倒平白多了两分书卷气。

再看房门口,她自己的绣花布鞋旁边,丢着一双敞口大开的男式麻鞋。鞋尖冲外,显然用心摆过。

罗敷心头蹿一把火。她方才用功用得太认真,目不视物耳不听声,房里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她压低声音,质问:“怎么进来的!”

不光是被擅闯闺房。自己“画字”时的笨拙可笑模样,不都被这人看去了?

她明明记得闩了门!

王放十分坦率地摊开手掌,掌心一个形状奇特的小铁片,连着一个细钩子,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油亮。

这东西她居然见过。以前衙门里捉到小偷,在闹市里戴枷示众时,通常会在旁边连带展示这种小铁片——溜门撬锁的工具,提醒百姓们严加防范。

罗敷这下真动怒了,“哪儿学的偷鸡摸狗的能耐!白水营是不是都被你撬遍了!”

王放微笑:“阿姊谬矣。这不能叫偷鸡摸狗,这叫鸡鸣狗盗,两字之差,误之千里……”

大言不惭。她翻白眼,“有区别吗?”

“等你识字,读了孟尝君传,便知区别……”

罗敷才不管,压着火气,一字一字低声说:“我没让你进来。”

王放依然嬉皮笑脸:“你没熄灯烛啊。”

有关系吗?罗敷不跟他废话,站起身来,尖尖的笔头朝他一指,“出去。”

王放反而探身,指着她画的那几个字:“可是阿姊,平地起不得高楼,你一个人就算琢磨到天荒地老,也……也识不出字嘛。”

“你不早跟我说,非要撬锁进屋才显你能耐?”

“我……我早说了你也不信,所以让你先试一个时辰,现在你看到了,还是需要先生教的嘛……”

罗敷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可依旧没有迁就他的意思,“出去!”

看来这十九郎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起码“尊重”二字不知怎么写。她就算再求知若渴,也不能放任他入自己房间如无人之境。这是底线。

王放眉尖若蹙,目光中一片委屈,颇有些“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意味。垂下眸子,却又忍不住偷眼看她的怒颜。

他拿起几案上一根竹简,翻过来,举若齐眉,给她看。

“那你亮灯是什么意思?我在这上头写了……”

罗敷顺着他手指,低头一瞧,被墨汁“污染”的那根竹简背面,果然……似乎弯弯曲曲的有字!

“……你看,你看,我不是写了? ”他指着那一行字,低声下气,一字一字读得清晰,“‘若需讲解,勿灭灯,戌时我来’——大白话不是?字也都是俗体。你不会连这个也……”

他辩解到此时,才终于意识到什么,缩一缩脖子,难以置信地看了罗敷一眼。

小女郎轻嗔薄怒,柳眉微蹙,两颊晕红,精致的唇角蛮横地抿着,眼神如同软鞭子抽人,不疼却辣,让人舍不得躲。

如此花容月貌,内里却是个草包!

王放毫不掩饰,伏在地上乐到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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