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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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不知哪个贵人,宴会时喜欢让宠姬给客人劝酒。客人要是不喝,当场就把宠姬处死。若是不巧来了几个倔强有个性的客人,那一场宴席下来,门外血流成河,堆的全是美人头……

但……也不是没有运气好的。邯郸城西那个韩夫人,据说就是奴婢出身,如今子孙满堂……

媒婆欣赏够了张柴氏脸上的五光十色,笑道:“这下可叫女郎出来了?我先相看相看,瞧瞧规矩如何!”

张柴氏觉得嗓子里有点噎得慌。要是她敢摇头,是不是马上就让那几个贵奴拎到衙门去打断腿?

她偷眼瞟着箱子里的“聘金”,愁眉苦脸地答:“大姊可怜见,我家女郎真的不在家。她昨日赶集,耽搁得晚,宿在城里韩夫人处了,左邻右舍都可作证。不是我不让她出来……”

媒婆使劲皱眉。挑哪天离家别宿不好,非挑这富贵上门的一日?

往墙边一靠,恰好挡住了罗敷窥视的那个洞。罗敷眼前一片黑,赶紧屏住呼吸。

听那媒婆语气渐重,带了些威胁的意思。

“既然女郎不在,那我们等她回来便是。阿婶可以先把这文书签了,你家儿子今晚就可以睡上丝绒的被褥了。”

张柴氏慌得团团转,喃喃道:“这、这……”

媒婆身后一个贵奴眼一瞪,下巴一扬,冷冷道:“怎么,老婆子难道不愿意?”

张柴氏忙道:“不、不是……”

“那便是女郎已许人了?许了谁家啊?”

张柴氏哪敢说个“是”字,忙道:“也、没有……”

媒婆把玩着手里的帕子,一唱一和地笑道:“那便是舍不得了?——也难怪,十七岁的女郎,还藏着掖着不给许嫁,想来是待价而沽,等着卖一个好价钱了?难道阿婶是……嫌聘金少了?”

张柴氏吓得脸上肉颤,指天发誓:“不、不敢……”

其实张柴氏的思维很简单。自家外甥女一十七岁,正是青春大好年华。换成别家长辈,说不定早就高高兴兴的给嫁出去,还能收一份不菲的聘礼。

然而张柴氏寡母当家,不得不为以后多考虑。

当年张大响的善举也非全无回报。张柴氏自己没什么傍身的本事,只能靠给别人洗衣缝补,收入微薄;而罗敷手巧,蚕桑纺织无一不精,一匹绢织出来紧实细腻,缴赋税能抵两匹麻,市场上能卖到七八百钱,羡煞一众笨手笨脚的新妇。

小女郎生得齐整,从十岁上就有人来提亲。然而张柴氏心里有杆小秤:小门小户家能给出多少聘金,充其量万余钱撑死。陪嫁不能不给,送她两千,算是个体面;宴请办事也花费不菲,怎么也得百斤粮和肉,又是两千钱以上的支出。

剩下的几千钱,虽然能让自己母子俩过几年舒坦日子,但当下物价涨得厉害,懒蛋还要读书,还要调理身体,将来还要娶妻,如何够!

而阿秦若留在家里呢,帮着干活不说,光纺纱织布一项,一年也能有近万钱的收入。不仅能补贴一家人的吃穿用度,还能帮着缴纳赋税,甚至能给懒蛋攒出一点日后的聘金来。

于是张柴氏就不那么急着把外甥女嫁出去了——进了别人家门,纺的纱,织的布,可不就归别人了?还不算,那织机是十有八九要陪嫁过去的!

这么一合计,凡是有人来上门说媒,张柴氏总会故作大方地跟人家说:“我家女郎脾气犟,待我去问问她的意思。”

十来岁的小女郎,正是任性的年纪,嫁人生孩子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喜欢。张柴氏便顺水推舟,摆出一副万分可惜的模样,把媒人回绝出门:“唉,不是我不愿意,我外甥女实在是倔哟……”

两头不得罪。甚至有时候让罗敷觉得,舅母实在是尊重自己,不像别家大人那样唯我独尊。

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贵女们早婚,十二三岁就许嫁的不在少数;平民没这个财力,但十五六也差不多准备着了。眼下外甥女一耽耽到一十七,张柴氏再目光短浅,也知道女大不中留,否则早晚得有风言风语。

可巧此时姻缘降临。她这个能补贴家用的外甥女,有朝一日,竟然会有做贵妾的命?能给家里换来五六万钱?

张柴氏的心思渐渐有些活络了。生活本就不易。为了她,自家夫婿瘸了一条腿。为了她,家中多一张吃饭的嘴,更是不知浪费了多少柴米油盐。还一养就是十年。哪家平头百姓能有这等好心?张柴氏觉得,就凭这份恩义,阿秦这丫头怎么报答她家都不过分。

那媒婆察言观色,眼皮子底下漏出一个水到渠成的笑容。

早就知道,平民百姓能有什么胆气,如何敢真和贵人对着干。

“喏,那就按手印吧。”

张柴氏毕竟天性不算恶毒,对外甥女也颇有些感情,眼看那帛书上曲里拐弯的字,心中充斥着难言的罪恶感——阿秦还在外头奔波劳碌,这边自己就把她的命运给定了?

媒婆的下一句话,彻底给她定了心:“你家里欠收拾,门廊屋瓦都太破,今天正好都给换了,免得丢我们州府的面子。你家小郎君,喏,也快去给做几身好衣裳——阿婶还磨蹭什么?”

张柴氏紧张得搓手,目不转睛盯着那帛书,不过脑子问出来:“不……不反悔?”

媒婆有些鄙夷地看她一眼,点点头。

“这些只是聘金,等入了府去,少不得还有礼物相赠……”

她话没说完,张柴氏已经伸出大拇指,沾了胭脂,做贼似的,在那帛书上按了一下,又马上烫了似的缩回来。然后长长叹一口气。

“唉,我家的孩子命苦哟……”

媒婆大笑:“阿婶糊涂了?这怎能算得上命苦?能入府侍候王侯公卿,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张览被赶回屋里,懵懵懂懂的听了个大概,忍不住探出头来,问:“阿姊要出嫁了?”

张柴氏一个激灵,回头呵斥:“小孩子家别管那么多!又不是你亲姊,以后叫表姊!”

媒婆接过那帛书,满意地看了看,收回袖子里,朝身后一干贵奴使了个眼色。

“那我们先告辞,今日午后再来接人——等女郎回来了,可别让她乱跑。”

张柴氏赔笑着,忙不迭答应:“是……”

忽然又改了主意,朝那媒婆谄媚一笑,低声说:“那个,阿秦性子烈,到时她回来,万一又什么不乐意,我这个老婆子劝不住……”

媒婆见事多了,眼光何等犀利,没等张柴氏吞吞吐吐的说完,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多谢阿婶好心告知。既然这样,我便留两个人在你家里。等女郎回来,不怕她不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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