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两人出门的时候,邻里都在吃饭,待他们吃完回来,正遇上那些个坐在一堆闲话家常的妇人,她们手上各有自己的事情做,有的纳鞋底,有的缝衣裳,有的打络子……这些活计她们应该都是做熟了的,因为能她们一边说一边做,两不耽误。
杨柳一看她们都在巷子前头的空地上坐着,瞬间觉得耳朵疼,急忙伸手拉住林睿的手就准备往回走,“咱们先别回家了,在外头再逛逛去。”
林睿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手,感受手中有别于他的那种纤细柔嫩,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她说要早些回来收拾厨房,他应了,她说要再出去逛逛,他也没意见,反正能跟她待在一块儿,去哪里、做什么都是好的。
但他们还来不及转身,有个打络子的妇人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他们。
这妇人夫家姓田,大家都叫她田嫂子,“快看,是林家小两口。果然年轻,这恩爱的,出个门还手拉着手。”
“怎么,羡慕啦?要羡慕了那下回你就拉着你们家那位一块儿出去走走呗,反正我们也不会笑话你!”一旁补衣裳的赵家嫂子笑着开了口。
“我倒是想呢,可我们家那个没良心的,嫌弃我手粗,他也不想想我手怎么会这么粗,还不是长年累月做家务做的?还有这些玩意儿。”说着,田嫂子有些赌气地把手上做到一半的络子往跟前的针线框里一扔。
“我说什么来着?你们昨个儿听了任大夫的话,还说人家小两口这是吵架了,我说啊,这夫妻吵架呢,那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回开口的,是纳鞋底的王家嫂子,因为她的力气比旁人要大那么一些,所以她的鞋底纳得都比旁人厚。
“是是是,你最有经验,天天和你们当家的脸红脖子粗的,就是为了拉着他上炕吵吵去吧?”
这就算是开了话匣子了,围成一圈的几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说荤话,夫人说起荤话来,那真是连老爷们都比不上。
杨柳也不是黄花闺女,这些话,虽不想听,但还真就听懂了,一时间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刚才着急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听多了,就感觉拉着林睿手的那只手热地不行。
“今天……天挺热的。”杨柳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先用空着的那只手在脸前扇了几下,而后假装很自然地撒开了林睿的手,“我这手都出汗了。”
“那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宅子里头凉快些。”
“也好。回去吧。”
第12章 迟来的关心(一)
那夜里的一场火,将内院的正房和左、右耳室都烧了个干净,若是再发现得迟一些,只怕东、西厢房也是保不住的。
安妈妈依旧住在东厢房,每天依旧和从前一样进进出出,但每每看着正院那被烧得焦黑一片的已经不成屋子的屋子,总觉得眼角有些酸涩,好像昨天她们还一道出门,今天就已经阴阳两隔了。
说起来,杨姑娘在爷的心里也没有她们想象得那样重要,她已经让人第一时间去报了信了,为了避讳,只说杨姑娘出了事,就等着爷细问和盘托出,可爷连人都没见,直接就给打发回来了。
杨姑娘被烧成那样,爷又不闻不问,她便私自做了主,匆匆给杨姑娘下了葬。至于葬的地方,想来杨姑娘也没想过能入郑家的祖坟,她便在城外的山上,给她随便寻了块地方。
其实下葬之前,安妈妈是去找过杨柳的妹妹杨桃的,想问问她,这丧事要怎么办,当时的场景,安妈妈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气愤异常,杨姑娘当时砸在杨桃身上的银子,就是买吃的喂条狗,狗还会和她摇摇尾巴,扔在水里,还能听个响,到了她妹妹那儿,不似有恩,倒似结了仇。
杨桃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安妈妈还准备给她递帕子让她擦眼泪呢,她却突然笑了起来,“死了?那还真是老天有眼。早在她没名没分跟着郑铎的时候,就该一头撞死了,居然被她苟活了这么久。”那张脸上,丝毫痛惜之意都没有,有的只是冷漠和畅快。
安妈妈忍着气愤之意,再问,问她要不要把杨姑娘送回故里,听说当初她们的爹,就是杨姑娘特别送回去的。杨桃却道,“她这样的人,葬在哪里,便脏了哪里的地,我爹娘不会愿意看到她的。你要不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她,要不然……直接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吧,那儿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还有,既然她都死了,你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被人看见了,要坏了我的名声的。”
“你……”安妈妈替杨柳觉得冤,杨柳活着的时候不让说,她现在已经故去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你可知道,当初你治病的银子,是怎么来的?你当时年纪也不小了,你们家的状况,你应该是很清楚的吧,你病了花的那么一大笔银子那都是……”
安妈妈还没说完,杨桃已经接了话,“不就是她卖身的银子吗?我知道啊。”
“你知道你还……你还这样说杨姑娘。”安妈妈的声音有些抖,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是知道的。也对,毕竟天上是不会掉银子的。但凡杨姑娘有地方能借到银子,也不会走这一条路。
“没人让她救我,没人求她救我,也没人逼她救我,她救我,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哦不,或者该说是她自甘下溅,我的病呢,就是个借口,因为要给我治病,所以她替自己找了个有银子的靠山。她倒是去享福了,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旁人要是说起来,不会说我有个卖身救妹的好姐姐,只会说,你看,就是那个人,那个人的姐姐,去给人做了外室,为了银子什么都能出卖。我这身上的病是好了,心里的病可难受着呢,这些都是她害的!”
安妈妈看着她越说话越狰狞的脸,只觉得庆幸,庆幸当初她让杨姑娘把事情都和杨桃说清楚的时候,杨姑娘怕伤害她妹妹,什么都没有说,不然要是面对面地听到这样一番戳心窝子的话,那杨姑娘只怕……早就不能活了。
这世上的人,关系越是亲近,这伤起人来就越厉害。同样一句骂人的话,从陌生人口中,和从亲人口中说出来,总是亲人说得更加伤人。
杨姑娘算是枉死,想来杨桃能说那样的话,自然也不屑祭拜她,给她做法事超度。安妈妈呢,是信这些的。说来,她们也算主仆一场,虽然她是爷派来伺候杨姑娘的,但人相处久了,多少是有些情分的。
杨姑娘为人不错,不刁钻跋扈,也没有一朝变了身份便颐指气使,这七天一次的‘七七斋’,安妈妈想要替杨柳做了。银子,她是没有的,但去挖杨姑娘尸身的时候,挖出来一些因为火烧而融了的银锭、金钗。这些本就是爷送给杨姑娘的,杨姑娘死不带去的,这样花在她身上更实在一些。
新婚前一个月里头,郑铎就算出门办事,晚上就算再迟,也是会回府休息的,徐珍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该有的体面,他都是会给她的。这满了一个月之后呢,郑铎这心就开始活泛了,本来是想去杨柳那儿的,可想起他新婚第二天一早,杨柳就因为争宠而给他添堵,他又觉得应该再晾她一晾。不然以后把她接近了府里头,他这后院岂不是就不得安宁了。
郑铎是个很惜命的人,所以骑马的时候,就专注于骑马,从不东张西望,但他身边跟着的人不同,是要随时观察附近的情况的,今天跟在郑铎身边的人,包括风行,风行是见过杨柳的,事实上,在杨柳住的那个院子里住过的许多姑娘,风行都是见过的。
“爷,那个人,好像是安妈妈。”
安妈妈是谁,郑铎自然是知道的,那是他安排了跟着杨柳的。听到风行见到了安妈妈,郑铎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杨柳。在他以为,安妈妈一定是和杨柳一道出门的。他的嘴角不由得有了丝笑意,他和柳儿,还是有些缘分的。
也罢,也一个来月的,想来她应该是得了教训了。
“人在哪儿呢?”
郑铎问了话,风行却半天没答,郑铎看向他,发现他面上神色有些不妥。
“怎么了?”
风行的眼神很好,就是因为很好,所以才觉得奇怪,这清明早就过了,怎么他看到安妈妈进了丧仪铺子呢?爷这才新婚,这不是给爷找晦气吗?一时间,风行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了,旁人也未必就认不出安妈妈,他们就没开口,就他一个多嘴。
“人呢?”
风行指了一个地方,还来不及说铺子的名字呢,安妈妈就已经从里头出来了,手肘上挎着个篮子。这般模样,任谁一看都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了。
郑铎确实觉得被触了霉头,但看在杨柳的份上,他忍了。既然遇上了,正好顺口问一句杨柳的状况。顺便让安妈妈给杨柳捎个话,就说他过段日子会去看她,让她且耐心候着,别太急躁。
今天太阳不小,安妈妈出门的时候急,没有带上伞。这一出了丧仪铺子的门呢,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眼的光亮,才刚适应了一下,就听到了马蹄踏地的声响。抬头一看,看到了郑铎。
“……爷,给爷请安。”
郑铎挥了挥手,她此刻身边带着一堆蜡烛纸钱的,他可不想受她的拜。
“你这是……要去祭拜谁?杨柳呢?在宅子里头吗?她最近怎么样了?那天你们宅子有人来说她有些事,具体是什么事?”
郑铎一口气问了不少的话,安妈妈听着,却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回答起。最后想了又想,只斟酌着说了一句话,“杨姑娘她,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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