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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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若是被人发现他原是太子侍读,怕也要被冠上乱臣贼子,私通外敌的名头,估计连小命也保不住了。

可到了这里,乔玉一瞧见太子,只敢偷偷的看,但这些日子的害怕,仿佛都不翼而飞了。

许是因为景砚没有应答,梁长喜抹了一把发冠上渗下来的水,旁边的小太监连忙上前跪地拿帕子仔仔细细将他的手掌擦净了,话语里有了些催促,道:“您瞧了这么久,对这孩子可还满意?”

景砚提着那盏旧灯笼推门而入,闻言转身,豆大的火光在他的细麻衣之上摇曳跳动,他的嗓音里略带些讥讽,总算是透露出些许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孤瞧不瞧得上,又有什么干系?”

按照宫里的规矩,他不可再自称为“孤”,可在场却无一人阻止,因为废太子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境地,这一桩错事也实在算不上什么了。

梁长喜置若罔闻。

景砚才偏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乔玉一惊,从往常的回忆里醒过来,不敢抬头,怕被周围的人瞧出端倪,只能用余光瞥着远处太子的衣角,心里仿佛才有了些勇气,磕磕绊绊地回道:“我,奴才叫良玉。”

梁长喜冷眼看着,“那你还不快跟着你主子进去,难不成还要咱家五拜三扣不成?”

那矮胖的内侍听了这话,心里兀自凉了半截,没忍住从后头踹在乔玉的膝弯,“不知礼数的东西,怎么学的规矩?丢了咱们太监所的颜面。”

乔玉瘦小的身体被摇晃了一下,膝盖往身前的雨水里一跪,好半响才爬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疼痛,自个儿瘸着腿跳到台阶上,跟在了景砚的后头。

景砚不曾回头。

梁长喜心中一定,总算是了结了这桩苦差事,也不再客套了,打发着一旁的小太监送上一席随意收拾的铺盖,笑着道:“今日雨大,只能委屈大皇子一晚。待到明日雨停了,太府监便将太清宫的东西送过来,必定合乎您的心意。”

乔玉其实不太听得懂他们说的这些话里有什么意思,只是看到了景砚,便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太子,细小无力的胳膊半拖半拽着铺盖才进了门,身后立刻传来一阵沉重悠长的声响,乔玉连忙扭过头去看,大门已被关上了,严严实实,一丝缝隙也无,连缕风也吹不进来。

却还有隐约的说话声。

乔玉贴在门上,听到那个熟悉尖利粗糙的声音似乎奉承着什么,转而又是那个不知名姓的大太监撂下了一句,“我不懂你们这些玩意?拖了这么久,才挑出来个最没身家规矩的来。下次再这样办事不得力,你们太监所也该换换管事的了。”

后来的话都模模糊糊了,脚步声渐渐远了,只留下一句,“呸,什么玩意儿,老死在太清宫的贱民了,还挑三拣四,连累了爷爷挨骂。”

这句话乔玉听得清清楚楚,他被气得涨红了脸,那个太监竟然敢骂太子,也想再骂回去,可是也翻不过墙,人小声音也不大,只好气得踹门,叫外面的人别那么得意嚣张。

他听到对方骂太子,比自己被那个胖太监一路揪着耳朵拽过来的委屈还大,还容忍不得。

可乔玉没什么力气,门没踢动,自己脚趾头却先疼起来,却差点往后一仰,跌到了地上,跟着小半个人高的包袱一同打了个滚,又觉得委屈,缩在原处不愿意爬起来。

景砚站在有房檐下的最后一阶台阶上,细麻布的长袍滚边浸透了水,本该是又狼狈又萧瑟的,可瞧起来与往日穿着稳重端持的衣服却没什么不同,他不紧不慢地问:“良玉,你怎么来了?”

乔玉一听他说话,早忘了方才的委屈生气,仰起头一笑,可眼里含着的泪水却没那么快消失,盈盈的泛着水光,“我是太子殿下的侍读,太子来了,小玉就来啦。”

景砚慢慢转身,走到乔玉的身前,瞧见那孩子眼里欢喜的光彩,却没有伸出手去扶他。

第3章 真心话

建宫多年以来,除了一次京城下大雪,太清宫被压塌了大半的房屋以外,未曾修缮过一次。太清宫里面的地方不小,只是冷冷戚戚,荒树杂草丛生,连条路都寻不着。东西两边偏殿的房顶上的瓦片掀翻了一大半,只有主殿上的绿瓦似乎还盖得严实,勉强能够住人。

景砚只问了乔玉一句话,不再多言,转身便迈下台阶,朝主殿走了过去。

乔玉委屈巴巴地缩回手,若是往常,太子早就把自己抱到软塌上拿糕点哄着开心了。但他想现在与往日不同,皇后娘娘刚刚离世,太子伤心难过,性情改变,顾不上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这几天想得很清楚,从前都是太子殿下照顾自己,从现在开始,自己就要好好照顾太子殿下了。

雨停了,高树上的枝叶还积着水,坠落在地时滴答作响。

庭院里的野草灌木多年未修整,长得极高极盛,蔓延到了路上,景砚的身量高倒还好,乔玉一入院子,整个人都被淹没在了草丛中,只露出一个小太监惯长戴的硬幞头。

他哼哧哼哧地拎着今日晚上休息用的铺盖,还在荒草丛中苦苦挣扎,手腕上却忽然一轻,原来是景砚又转过身,把他手上的包裹接了过去,又将乔玉拎到了自己的跟前,另一只手拨弄着眼前的荒草,让他先行。

乔玉心里一点难过也没有了,他想,太子殿下还是舍不得自己的。

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走到了主殿,乔玉身上早就被淋透了,也不在乎方才过来时沾上的一点雨水,便先退开了门,呛了满鼻子的灰,打了好几个喷嚏。待到景砚抖落了雨水,才将他拎到后头,踏进了太清宫主殿的门。

这里头原先就没什么好家具,内务府都是拿些劣质木头充数,反正宫中的贵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踏足这里,永不会担心被发现。这么多年过去,里头的家具早就烂了朽了,轻轻一碰就散了架。

乔玉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破旧的地方,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景砚:“太子殿下,这个地方,咱们怎么住啊?”

面对眼前的破败,景砚面色不变,抬高了手,用灯笼提手搅了几张拦路的蛛丝网,朝里头走了进去,打量了几眼,又进了一旁的寝室,掸了掸灰尘,将手上的铺盖随意地放了上去,坐在床沿上,朝乔玉招了招手。

他道:“小玉,过来。”

乔玉本来就像是个小跟班似的跟在景砚的屁股后头,现在更是高高兴兴地蹿腾到了床边,也不用太子招呼,就没上没下地坐在了景砚旁边。

两个人贴得很近,几乎是面对着面,景砚都能瞧见乔玉刚刚胡乱擦脸时遗漏的眉眼,上头还站着水珠,亮晶晶地闪着光。

乔玉被景砚宠惯了,从入了东宫那天就没有规矩,景砚也不必他有规矩。

景砚一双凤眼半开半阖,似乎在思忖着什么,乔玉仰着头也瞧不清他的神色,很想再贴近些,便将手撑在床上,努力抬起上半身,打算说些原先梗在喉咙里的安慰话。

只可惜乔玉一直不曾习武,手脚无力,支撑不到片刻就要向后倒去。

景砚忽然睁开眼,他扶住小玉摇摇欲坠的身体,细致地将小玉身上湿透了的外衣脱下来,挂在一旁帷帐的吊钩上,正往地上滴着水珠,问道:“小玉,你是怎么来的?”

他朝乔玉问话,凤眼微微上挑,唇角含笑,又沉静又妥帖,再温柔不过。

就如同往常他们在东宫里日日夜夜相对时一般。

乔玉晃着雪白的脚,又缩到了床沿上,把自己团成了个球,歪着脑袋朝景砚粲然一笑,慢慢地讲起了前几天的事。

景砚将左手搭在他纤瘦的后腰,往自己身边拢了拢,侧耳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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