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周围人声不断,宗杭攥着手机,头一次觉得造纸术真是太伟大了,人的忘性那么大,单靠口口相传,才能传下多少东西?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发生过那么多事,亏得纸上都记下来了,否则后人上哪知道去。
再一想,人类社会也真脆弱,有文字记载的才多少年啊,没记载的,就当没发生过了?想湮没一段历史,也太容易了。
阿帕拿手在他面前晃:“哎,哎,小少爷,你这就不逛了?那我们去哪啊?”
回酒店不合适,不好跟龙宋交代,想去夜市酒吧街,也还不到点。
宗杭和阿帕两个就着生啤解决了炸螃蟹,一左一右上车睡觉,宗杭还做了个梦,梦见他开着突突车一路狂飙,小吴哥追在他身后撵,一边撵一边哭嚎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看看我啊,你看我一眼啊。”
真是梦里都被笑醒了。
***
晚上,才算真正开启了幸福人生的正确模式。
宗杭觉得,暹粒每天都在进行着“春运”式的大规模人员流动:白天,各国游客从形形色色的酒店涌往吴哥窟,晚上,又如乳燕归巢,在老市场区济济一堂。
人多好,人多热闹,各种文化背景和消费层级的游客带来千奇百怪需求,催生五花八门供给,满眼灯红酒绿,处处新鲜,处处怪异,每一条街巷都被你买我卖堵得水泄不通,每一处都热力四射火花喷溅,让人心头痒痒的,止不住要恣意狂欢脱略形骸。
阿帕自己都没逛全过,只能给宗杭说个大概:柬埔寨货币是瑞尔,但暹粒是国际旅游城市,通用美元;那是酒吧街,鬼佬最喜欢,鬼妹嗨了之后会拉你大跳钢管舞;这边这条街是专门吃饭的,必须得尝尝amok,还有罗勒叶炒树蚁……
还郑重其事地拜托他一件事:遇到都是残疾人成员的地雷乐队,最好能给个一两美元小费。
柬埔寨战时埋下了几百万颗地雷,至今都还没清干净,国际红十字会统计,这儿平均每五分钟就有人因地雷致死或致残,致残的人太多了,得吃饭,所以柬埔寨政府组织他们学音乐,组建乐队,挣口饭吃。
宗杭赶紧点头。
他先还紧跟着阿帕亦步亦趋,后来胆子就大了:反正丢不了,谷歌地图在手,迷路了导航一下就行,满眼突突车司机,一报吴哥大酒店谁都知道,送回去只要两美刀,随处可见中国游客,那感觉如在家乡……
心头一松懈,跟阿帕走散了那是分分钟的事。
阿帕发微信找他,他回:各逛各的呗,待会高棉厨房那见。
高棉厨房是当地的网红餐厅,一处显眼地标,阿帕估计也觉得问题不大,就没再找他。
宗杭花一美刀买了杯牛油果榨冰,漫无目的,且啜且饮,且走且看:泰式按摩店也去瞅,公益市场也去逛,在劲爆的酒吧外看人跳艳舞,还在地雷乐队的募捐箱里投下了十美刀。
老市场区街巷纵横,但有主就有次,不是每一条巷子都热闹,有时候一不留神,会拐进人少的暗巷,宗杭走着走着,也察觉自己是走到偏处了,又不想走回头路——四下一望,有条岔道尽头处灯火通透,显然又是个柳暗花明的热闹所在。
他兴冲冲走岔道过去。
才刚走了一半,边上一扇门突然大开,雪亮灯光顺着台阶泻下,与此同时,有个男人从台阶上骨碌滚下来。
宗杭还想探头看,灯光又一暗,门内一前一后出来两条彪悍人影,说的是高棉语,听不懂,但听那语气,应该是在骂骂咧咧。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定是撞上打架斗殴现场了,童虹从小就给他灌输:千万别看热闹,引热闹上身就麻烦了。
宗杭脖子一缩,准备不看不听,快速绕过。
就在这个时候,那男人揉着后颈,嘴里哼哼着抬起头来。
我靠,居然是认识的,那个机场见过的马老头,姓ma,名yuefei……
四目相对间,眼神大概泄了点内容,那两个柬埔寨人脸上现出狐疑来。
按说是同胞,理应守望相助,但他又不是战狼,没那个能力大杀四方,再说了,女儿是偷渡客,当爹的也未必是良民,被打就打了吧……
宗杭向那两个人挤出友好又热情的笑,腿上加速,就差小跑了。
站在前头的那个柬埔寨人步下一级台阶,目送宗杭走远,虽然心里还有点嘀咕,但路人嘛……
一般都不会跟路人过不去的。
就在这个时候,马老头突然朝那人扑了过去。
他拼尽所有力气,死死抱住那人的腿,转头朝着宗杭离开的方向声嘶力竭大叫:“儿子!快跑!快去报警!”
第5章
人一紧张就容易犯错。
宗杭没个主心骨,本来心里就发着怵,“快跑”两个字进耳还没进脑,腿上已经动起来了。
跑起来了才缓过味来:谁他妈是你儿子?
不该跑的啊,一跑就说不清了!
晚了,那两个柬埔寨人先还了了,陡打听到“报警”二字,神经立马紧了,又见宗杭飞跑,那还得了?一时间肾上激素猛增,顾不上其它,拔腿就追。
马老头就觑着这空子,连滚带爬,一路消失在反方向的夜色之中。
宗杭叫苦不迭,别看他人高腿长,但素来没锻炼底子,眼见就要被人撵上,又后悔自己英语不过关,关键时刻大脑一片空白,组织不出简短精确的句子来解释……
忽然瞥到墙边堆着不知哪家装修剩下来的废料板材,想起电视上演的,主人公逃跑时要给追赶的人制造障碍,有瓜扔瓜有摊掀摊,赶紧有样学样,百忙中冲上去一拨……
勉强堆立住的废料板材再立不稳,纷纷砸下,追在前头的那个人收步不及被砸个正着,一声大叫。
宗杭惦记着遵纪守法,不能伤人,这时候还不忘回头去看,怕真砸出事来……
只一眼,猝然止步。
借着路边屋子里透出的光,他看到那人胳膊上一道长长的血道子。
是有根板材带钉,砸下时恰从那人胳膊上豁过,热带国家,上衣大多短袖,没衣料缓冲,钉子招呼到的都是赤皮净肉。
点太背了,原本还能解释清楚的误会,现在真打上带血的结扣了,宗杭腿上打颤,满心歉疚,说:“i’m 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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