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2 / 2)
也因此,吏部要职中沈家人十不存一,并非沈炳文刻意打压,只是子侄皆非心智过人之辈,故而不敢授予要职。经历磨练之后多外放江南,算是固守大本营的意思。另一方面,沈炳文座下数十门生无一不胆识过人、谋略上佳,这些人与湖湘士子分立两股,组成了首辅党的权力架构。
同时,这些人二度碾压沈氏子弟的官场空间,致使沈家现如今外强中干,毫无世家胆魄。
“回他们,现如今京城戒严,我一妇道人家不宜出门走动,有什么事且等过了大丧再说吧。”
“是……”
沈氏掀开外室的帘幕,看着后面小间里的书桌案椅,面淡心苦,若是师兄在就好了,他必不会让人这样欺她!
苏泽衡一把火烧了金和大殿,新帝差点连个上朝的地方都没有。内阁趁机将政务与乾清宫剥离,这连续几日,呈上来的折子都是内阁票拟好的,新帝除了朱笔勾个圈其余的什么都干不了。
“取一个年号就那么难吗,朕看无不是一群酒囊饭袋,空忝礼部高位!”
荣宝抖索着拂尘,示意宫人们快快退下,乾清宫这几日闹腾多了,底下人也清楚这时候留下没什么好果子吃。
赵秉安捡起一本折子,轻轻擦去上面的污渍,拢袖摆在了御案上。
“阁老们也是过分了,纵使有先帝遗诏,可元澈殿下大病在身,何苦急着储君一事呢……”
第229章
“哼,他们何曾把朕放在眼中!元清、元脩尚未入敛, 他们就如此咄咄逼人, 朕看, 这龙椅不如交给他们来坐好了!”
“圣上!”赵秉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都登上帝位了,脾气怎么愈发暴躁了呢,“赵喜到底不是刘谙,这乾清宫可不是密不透风,圣上啊,微臣知道您委屈,可是咱们需得学会忍耐, 这偌大的江山, 总有您真正君临天下的一日……”
“……朕知道, 就是老憋着一股气,闹得心烦。”
窝窝囊囊做了二十多年储君,四处伏低做小,处处提防算计, 殚精竭虑总算走到了今天这步, 眼看就要到手的权柄却被一群黄土埋半截的糟老头子把持,盛阆瓒满腹怨气可想而知。
赵秉安身上还有伤,行走间不很利落,他瞧着新帝这模样,似是垂头下了个决定,随即便后退数步匍匐在地, 轻声道。
“臣诠才末学、无以塞责,政章不熟,年幼难任,担不起圣上几多看重,故忝仗旧情,请圣上将臣黜出京城吧。”
“明诚,你这是……”
“圣上的恩德,臣铭感五内,可臣一微末之身,绝不能成为圣上与阁老们的间隙。几位老大人见不得幸进之臣,明诚自请出京,总能缓和一下圣上的处境,总不能像现如今这般僵持着——”
“好了,此议朕绝不能答允,日后休得再提!”
盛阆瓒身边只这一个全心全意的知心人了,若连他都保不住,那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趣味。再说了,内阁那群老狐狸看不惯的不是明诚的圣眷,他们真正在意的无非是明诚身后黄沙军团与南郊武勋的立场。
此为新帝登位之根本,他绝不会假与旁人之手。赵秉安卡在致命处,离不得低不得,就是要摆在内阁里,时时刻刻提醒着那些老东西,凡事莫太过分!
赵秉安迁任六品内阁司直郎的旨意已经摆在内阁案头数日了,沈炳文再不给个答复,新帝就打算直接午门昭告,赐从五品中极殿典章,预升大学士。
皇城驻军已在三日内完成了替换,京郊兵马都自觉称臣,虽然新帝现下奈何不了内阁,但内阁也不敢过分捋虎须,毕竟还有苏袛铭这根搅屎棍在一旁窥伺,沈顾邵也怕自己失了分寸,会把新帝逼得狗急跳墙。
“既是如此,那就请圣上启用旧东宫党人吧。据臣所知,卫源、顾冀中还有焦禄等贤兄皆已在家中翘首期盼多时,只等圣上一声召唤,他们必然竭心尽力,万死不辞。”
赵秉安面色郁郁,话语寡淡,分明不是出自真心,可能当着新帝的面说出口,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盛阆瓒一想到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心肝脾肺都疼,可瞧着赵秉安这护犊子似的小性情,又大为舒畅,故意点了点头,似是有所意动。
赵秉安嘴角一撇,静默了片刻,后又像是觉得自己心胸太过狭窄,便羞赧垂头,整顿跪姿,静等君王安置。
荣宝的脑袋就像拨浪鼓一样来回转动,看看下面跪着的人,再瞄瞄主子的神色,便知这雷雨天算是过去了。乾清宫的大公公掩在拂尘后面偷笑,惹得新帝严厉一瞪,也不畏惧,踮着脚就跑出去宣膳了。他就知道小赵大人圣眷之厚,深不可测。
“哈哈哈……”
乾清宫里传出爽朗的笑声,整座皇宫霎时松了一口气。孟氏矗立在伞盖下,紧攥着手帕,心里想的不是新帝如何,而是她终于不必再趟枪口了,捧着已显凸状的肚子,中宫娘娘心情愉悦的回了永和宫。
夏氏丧仪还摆在坤宁宫里,孟氏没办法迁宫,同时,她也不愿踏足那位刻薄婆母的地方。听负责装殓的宫人回禀,最后连尸首都没拼全,只得另加了一份衣冠,真是想想都渗得慌。
新帝膝下长子次子皆惨死,仅剩的两个血脉都是孟氏所出,所以在这座宫城里,至少三年以内她没有对手。叶氏、陆氏现如今都有些疯癫,新帝也不待见她们,随意赏了个妃位便丢在后宫中不管不问,孟氏“做贼心虚”,非必要不诏宫嫔,反正乾清宫里安排了大把佳丽女侍,他想睡谁睡谁,不来折腾自己就阿弥陀佛了。
元澈皇子是真的病了,一岁的孩子毫无节制的哭嚎,差点撕裂声带,宫廷御医好容易保住了太孙的声音,转头又发起了高烧。孟氏这几日两头跑,自个也撑不住了,幸亏她肚子□□,否则伤着未来的荣王殿下,只怕新帝不会轻饶了她。
可能因为太孙几度垂危,使得内阁中人终于意识到新帝可是经历过弑父杀弟丧子才登上的皇位,人家心狠着呢!顾椿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就怕新帝一个手黑就把太孙给灭了,那他可就真的完了。
若是先帝当朝,内阁不会这么被动,大家都是体面人,即使针锋相对也有规矩可循,彼此不会闹到撕破脸的地步。可现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不是先帝啊,太子那脑壳,装不下三斤二两货,指望他明白大家的玩法,那是妄想。
这个时候,赵秉安的作用便凸显出来了,这个“幸臣”总能摸准龙脉,让他去说服新帝,说不准能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虽是守丧,可圣上操劳国事,御膳房也不能真按照谕旨上那四小碟交差,盘算着主子的口味,又加了十二道素斋糕点,算是讨了个巧。
搁下筷子之后,新帝还在咂摸方才赵秉安的谏言,确实,立储一事已不能再搪塞过去了,今次皇位更替的真相,京中文武百官皆是见证,他这龙椅坐的着实不算安稳,此时奉行先帝大行遗诏,树立国本,必能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可元澈,又实在是他心头一根刺,那个不详的孽子,自打出生以来带累了多少人,荣王尚未临世就遭他排挤,沉都守陵十年啊,先帝怎么能开得了口!
不能提那个畜牲,一提就来气!
瞧着这脾气又要涌上来,赵秉安赶紧小心安抚着,“圣上年富力强,议储之事再拖个几年也不是问题,不过,元澈皇子既长且嫡,天下士林崇尚礼法祖制,自然觉得这个身份匹配……”
天下人支持的是名分,不是新帝的儿子,当初太子能力压诚王,靠得不也是这一点吗。赵秉安几句话解了新帝的忌讳,让他脸色好看了不少。
新帝最大的资本就是年轻,至不济他慢慢熬,也能熬死内阁那帮老狐狸!沈炳文几个还能活多久呢,等到元澈长成,他们早就老眼昏花,说不定都成一捧黄土了,届时即位人选还不是他说了算,须知太子能立也能废!
长舒一口气,新帝颔首,算是应了内阁这一要求,不过,他也有条件,开元年号、即位大典等仪制,内阁不得再横加阻拦,先帝灵柩即刻出京,任何与乾封帝有关的东西,他都要打包收拾掉。
内阁现如今只想太孙能脱离魔掌,对乾清宫的要求满口答应,顾椿倒还想得寸进尺,将嫡长子殿下挪出外宫教养,不过被赵秉安当面呲回去了。
交易就是交易,没有事后加码的道理,区区内阁司直郎,若非看在沈赵邵三家复杂的姻亲关系上,赵秉安绝不会冒险踩新帝的雷区,真当他怵了这帮老头子不成。
旧东宫党散布朝野上下,涉及各党中流砥柱,这些人或许当初不会替东宫卖力,却无一会傻到推却新帝的看重,赵秉安就是明目张胆的使反间计,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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