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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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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错过了机会,便要等一年,一百年,甚至一千年。”他冰冷的不是皮囊,而是魂魄。他迫近锦鲤,如同睡醒的巨兽隆起了身躯,这样无法抵抗的威慑力远比锋利的齿牙更加让人惧怕。

锦鲤敏锐地发觉净霖不同平常,想要瑟缩向后。可是净霖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放置在巨兽的阴影下。锦鲤愈发难以忍耐,这不是种疼痛,而是种被居高临下俯瞰的压力。这压力簇拥在他薄弱的线上,让他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净……净霖……”锦鲤痛苦地唤出净霖的名字,他的五脏六腑都像被重物碾压,连呼吸都变得断续。

净霖看了一会儿,松开了手。锦鲤一个后仰,在被子上滚了几滚,如获大赦。内室陷入寂静,锦鲤心里咬牙,面上仍露出可怜的样子。泪珠子在眼眶里打滚,他压着手背,细小地啜泣着。

净霖偏头望着夜雪,兴趣寡淡。他坐了许久,转回头看向锦鲤。

“过来。”

锦鲤内心警觉,却像小动物一般爬了回去。他面上越是乖巧,心中就越是冷静。他藏在这幅稚儿的躯壳下,渴望化解净霖的提防。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净霖似乎洞察一切,并且毫不在意。

锦鲤爬到了净霖身侧,净霖抬手欲抚摸他的脑袋,又中途放弃了,转手从石头小人那里扯过干净的帕子,给锦鲤擦干净鼻涕眼泪,便又躺下,不再说话。

次日宿雪初晴,砧声破晨。净霖招了衣裳给锦鲤,锦鲤将头抵在袖口,如何也穿不进去。石头小人揪正衣裳,为他穿好衣,还裹上了一件小绒披风。鞋面上绣着一对鲤鱼,锦鲤穿鞋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随后净霖起身下阶,他今日仍旧常服打扮,单薄得很。他站在阶下稍作回首,眉目冷寂。

石头小人牵着锦鲤,带着他下了阶,随着净霖往山下走。山间晨雾围绕,山阶湿滑,石头小人摔了好几跤。锦鲤原先还绷着脸,后来跟着石头小人奔跑嬉闹,滚了一头的雪。净霖一直没有回头,半敛着眸似在梦中。

到了山脚,锦鲤跑了几步,不见石头小人。他转头一看,石头小人坐在净霖肩头,冲他摇了摇手臂。

锦鲤还没明白过来,就听净霖说。

“你走罢。”

第5章 狡诈

锦鲤呆若木鸡,歪头疑心自个儿听岔了。可是净霖衣袂一晃,已经拾阶而上。山雾在此刻分外碍眼,阻着他的视野,让净霖的背影几欲消失不见。

锦鲤回过神来,拔腿就追。他扑抱住净霖的小腿,喊道,“净霖!”

净霖身形不动,侧目看他。

锦鲤仰起头,被冻得浑身绷紧,他急切地说:“净霖,不要丢掉我!”

“你本就不是我的。”净霖拂袖,抬步上阶。

“净霖!”锦鲤攥紧他的衣角,呜咽起来,“净霖……山里的野兽要捉我去吃,我不要同你分开。”

净霖不言不语。

锦鲤不肯松手,仰头时泪如泉涌。他眼里皆是净霖的倒影,好似已将净霖全部放在了心里,满心依赖着。净霖盯着他,眸中仍然无情。

“我要与你在一起!”锦鲤凝噎着大声说,“我一睁眼便见得是你,我不要去别处。”

“你知道我是谁。” 净霖说,“你怎敢这样说。”

“你是净霖!”锦鲤被拖跪在地,他死死拽住净霖的衣角,仿佛这一截儿布即是他的救命稻草。他说不出太多的词,只能颓唐地重复着,“你是净霖……净霖……”他抽噎着,“不要丢掉我。”

锦鲤这一次哭得情真意切,因他混沌初开,世界于他而言如同隔雾看花。他既不懂人情,也不通常理。他仅有念头便是“吃”,可即便他想要吃掉净霖,也从未想过离开净霖。吃掉净霖不也是另一种相伴吗?他是这般的想的,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早已不记得为鱼时的许多事情,他只记得净霖,他一直同净霖在一起。他是如此清楚的明白,此刻要他离开净霖,他在这茫茫大雪中惟有死路一条。

他不能松手,起码在吃掉净霖之前,他不能松手。这是他一直以来虎视眈眈的猎物,是他朝思夜想的食粮。他紧咬的牙关透露出他绝不会拱手相让,于是他在净霖抽袖的瞬间,猛然将自己磕在阶上。额头重重地碰在沿角,滚身滑跌在地上,随即便感觉到殷红热血顺着眉流淌下来,刺得他左眼酸痛。

锦鲤伏在地上,哑声哭泣。他困难地捂住左眼,这样仰视净霖,仿佛将一切都抛掷出去,只是想要净霖抱一抱。稚儿冻红的手指掩不住血,他颤抖着,胆怯地唤着,“净霖……”

净霖冷若冰霜。

锦鲤孤立无援,便趄身而爬,顾不得血,手扒在雪中,红得令人心颤。他抽噎到气息混乱,只看得见净霖的背影越来越远。他一声声喊得肝肠寸断,稚嫩的嗓音被扯得嘶哑。

“你不能……净霖!”锦鲤无力地浑身发抖,“求求你……不要……不要丢掉我。”

他像是扒不稳台阶,又磕摔回去。他躺在雪中,泪眼模糊,紧咬的齿缝里泻出不甘心的呜声。磕伤的血糊在指间,他握着冰雪,翻身站起身来。他站在原地,不断地擦抹着双眼,血和泪涂满双手。他似乎已经没了办法,只是站在这里,望着净霖的背影像个寻常小孩儿一样大声哭。

阶侧的雪松被哭声震塌了枝头雪,粉屑掺着浓雾让净霖的身影彻底消失。山间只余哭声盘旋,精怪走兽皆数探头。锦鲤哭累了,净霖也不见了。

一头野猪拱出雪丛,嗅着气味走向锦鲤。野猪身躯庞大,像座小山般移动着,显然是已修得一些灵气。它围着锦鲤转了一圈,瓮声瓮气道,“你要跟着他?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锦鲤已经不哭了,他红肿着眼说,“不干你事。”

野猪哼哧哼哧地用鼻子推倒锦鲤,“此山归我管。你非要缠着他做什么,他最冷情不过了,神仙一贯都是这个模样。你不要再同他在一起,你便留在此山与妖怪一起不好吗?你本也只是条鱼。”

“不干你事。”锦鲤跑了几步,费力地踩上阶。他想了想,又将早晨裹好的斗篷丢掉,连同外袄一并扯得乱七八糟。他在寒风中不住地打着哆嗦,倒吸着气寻着净霖的脚步走。

“他脱衣服做什么。”一只苍鹰探下头来,狐疑地问底下的野猪,“他不怕冷吗?”

“变作了人,就会变得古怪。”野猪衔着斗篷拖看,“真是太古怪了。”

四下精怪走兽们一齐附和,锦鲤已经爬进了山间。他无法走快,天上开始下细雪,他腿脚迟钝地蹚在雪中,觉得脚趾已成了石头。周遭雪松挂冰,细溪叮咚轻快,随着雪下大,雾气越发浓郁。

锦鲤走也走不到头,他心道净霖怎会这样狠心,好似一个没有心肺的人。又想真的一走了之,叫净霖后悔莫及。可是他不论怎么想,都没有调头。他逐渐不敢再张口喘息,因为烈风寒彻,仿佛连口舌都会冻掉。面部不能再自如地调动表情,被风与寒凝结成了低落的表情,像是雕刻上去的面罩。四肢僵直变硬,他连手指都弯曲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突然被轻轻渡了口气。锦鲤迟缓地转动眼眸,看见一张漂浮在雪风间的面孔。对方银发拖散风中,尾端也变作了雪。

“你欲追往何处?”对方循循善诱地说,“你这般是走不进枕蝉园的,净霖将园子隐在天地微妙之处。”他贴耳缓声,“你永远永远也找不到。”

“关你屁事。”锦鲤察觉邪气,他睫毛与头发皆覆了霜雪,露出不好惹的凶悍。

雪魅在风雪中传出嘲讽的轻笑,他的手脚都虚成透明,因为修为低微而无力维持人貌。他自在地躺在风中,跟在锦鲤左右。

“你被净霖丢弃在了山脚,你知不知晓,他曾经丢过许多鱼呢。”雪魅小声说,“你知不知晓,他到底是谁?我都知道,我告诉你。”

岂料锦鲤不理会后面那句,只是倏地抬头,“他以前有许多的鱼吗?不对,你骗我,他分明只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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