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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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赶了早上的汽车到了省城,再转了一路公交电车到省附属医院。

医院附近有一幢三十年代的公寓楼,这是外公在省城的住所,方圆上高中和大学的几年,和外公一起生活在这里。

从包里拿出许久不用的钥匙,她爬上了三楼,蜿蜒的楼梯,暗红色的扶手油漆斑驳凋落,楼道处堆满杂物,时不时会碰到放在外面的废钢丝、煤球等物。

钥匙插进门孔转动的声响,引来邻居的注意,旁边的一扇门打开。

“方圆,你回来啦?是不是工作单位调过来,留在省城不走啦?”邻居肖阿姨开门出来,看到她,惊喜的问道。

“我是回来参加同学婚礼,明天就回县里了。”方圆看到肖阿姨换了一个发型,称赞道,“肖阿姨,你的头发烫得真好看。”

“好看呀?”肖阿姨喜滋滋的摸了摸头发,“哎呀,回来被我家那位念叨半天,还想拿剪子把我头发剪掉,说我被腐化了,你说说,我是国营理发店里烫出来的,国家哪条规定说不能烫发啦。”

方圆笑着推门进去了。

外公留给她的小公寓是四十平方的两居室,进门就是一个狭小的厅室,许久没有住人,藤椅和桌子上积了一层灰尘。窗帘都拉着,房间里光线昏暗。

“肖阿姨,我收拾干净再请你过来坐坐。”方圆对跟着进来的肖阿姨道。

“我不坐,不坐,就是进来和你说个事。”肖阿姨神神秘秘地拉上门,附在方圆耳边道,“你这房子啊,被人盯上了。”

方圆吃了一惊,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肖阿姨。

“我们二楼的丁家知道吧,一家七口挤在三十平方的地方,你这房子空了这么长时间,听说丁老大偷偷的去街道管委会提了这事,说你是资产阶级,有富余资产空置而他们工人阶级却无处容身。”

这是什么情况,她怎么成了资产阶级,方圆有些恼怒。

“这是我外公留给我的房产,在房管部门办过登记手续的,我也没有富余资产,这是我名下唯一的房产,我只是不在这里上班,平时很少回来。”她气呼呼地道。

“这我知道的呀,但是那些人要搞事情,就怕上面领导误听误信,事情就复杂了。”肖阿姨小声道。

“肖阿姨,谢谢你告诉我这事。”

“应该的,方老医生以前对我们多照顾啊,我爱人的老毛病都是他给治好的。”肖阿姨道。

肖阿姨走后,方圆愣神想了一会儿对策,最后无果,还是决定回去和家人商量再说。

看着满室的灰尘,她把房间的窗户打开透风,捋起袖子,拿起抹布接上水,角角落落一番清理打扫,一个多小时后,房间又恢复一尘不染,旧家具都闪着光亮。

方圆把外公和她合照的相框擦干净,端端正正再放回柜子上面,她站在前面留恋的驻足良久。

大力收拾一番以后,她腰都有些酸了,但还是背上黄挎包,重新锁上门出去了。

比起县城,省城的道路宽阔许多,一排排或高或低的建筑林立,电车自行车来往不息,行人匆匆,路过广播站,一个放在高处的大喇叭里正传来最高领导人在会议上的讲话,有不少人停下来倾听,一脸的肃穆尊崇。

方圆去逛了友谊商场,挑选送给邵芬的结婚礼物,最后选了一对红色绣着鸳鸯图案的枕巾。想了一下,又到烟酒区,买了一瓶不需要酒水票的茅台酒。

买好东西以后,她直接去了省城医科大学的职工楼,看望大学的导师乔教授。

乔教授是早年留美博士,放弃国外优渥的条件回国效力,他也是外公在世时的好友。

方圆来的时候,乔教授与师母两人正在用中饭,看见方圆来了,师母惊喜的站起来,拉着她一块用饭。

方圆也没有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她从袋子里掏出带来的茅台酒放到乔教授面前,乔教授喜欢的直接拧开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

乔师母在一边嗔笑道:“你倒是不客气。”

“我得意门生孝敬的,不必客气推托。”乔教授抿了一口酒,眼角的鱼尾纹都跟着畅快的舒展开了,他赞道,“香醇浓郁,回味悠长,不愧国酒之称,小方圆,你要不要来一杯?”

方圆连忙摇手,她还记得几年前外公和乔教授一起喝酒,她在一旁闻着醇厚的酒香,好奇也饮了一杯,结果出了大丑,唱歌跳舞闹了好久,这是她最不想回首的糗事。

饭后师母收拾,乔教授和方圆来到他的书房,方圆看着乔教授书房没有什么变化,墙上是一幅他书写的毛笔字,【为病者谋幸福】,半面墙的书架上放着一本本厚厚的书籍,书桌上堆放医学杂志和一张张摊开来的文稿。

“乔教授,你在写书吗?”方圆看了一下文稿后问道。

“是的,在临床工作中,我发现接到急诊患者时,最初几分钟时间内的及时处理是非常重要的,我把这几年遇到的急诊抢救的案例做了整理,希望对以后的临床医生有所帮助。我觉得急诊医学,最终会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说不定以后医院还会单独分设急诊科室。”乔教授笑着道。

“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我们是希望科室分类越细越好,毕竟医生很难做到全能,但是我们县医院,内外科医生还要兼做骨科医生和牙科医生的工作,工作时间越长,我越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越多。”

“能保持这样的心态是对的,学无止境,哪一天觉得自己什么都行,不需要再学习了,那么把病人交到这么一个医生的手上时,就危险了。”

方圆和乔教授聊了一会儿,告诉他自己是为了参加邵芬的婚礼才上来的,乔教授笑着道,她前几天已经给自己送过喜糖。

临告别前,方圆犹豫地道:“乔教授,现在大量医生分流到偏远贫困的农村支援当时医疗工作,我毫不怀疑指示是崇高而正确的,……但我却一直担心自己被选中,这是不是表示,我还不是一个好医生。”

乔教授慈和的笑笑,轻轻拍了拍方圆的肩膀:“只要心中想着为人民服务,就是好医生。还记得希波克拉底誓言吗?”

“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方圆轻轻的念道。

“下次来,不要再带酒了,你师母一直让我戒酒。”乔教授朝方圆摆摆手道。

方圆脸上又重现笑容,她吐了吐舌头:“您戒酒的话说了多少年了。”说完带上门跑了。

————

邵芬的婚房是医院分配的单身宿舍,方圆到的时候,两人抱着高兴的又笑又跳一会。邵芬大方圆四岁,是省城本地人,读书时一直像大姐姐一样照顾方圆,两个人的感情十分要好。

新房七八平方左右,开门进去,里面的陈设一览无遗,最显眼的是挂在床头的一张结婚照,两个手拿红宝书,一脸浩然正气。一张红漆的木头床,被套上放了一张大红的双喜剪纸,一个带玻璃的衣柜,还有一张书桌和立柜,有限的家具就已经把房间挤的满满当当的。

已经来了好几个熟人同学,一帮年轻人起哄,追问两人的恋爱史,新人义正言辞道,两人是因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是经过组织批准后恋爱登记的。

大家嘻笑的没有再追问,怕问多了给新人带来麻烦,现在男女相爱,要藏着掖着,因为爱情属于

被批判的“小资产阶级情调”。

邵芬从柜子里把花生瓜子糖果拿出来,捧着果盆,一个个人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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