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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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儿一吹,人心难测冷暖薄凉,风中飘过淡淡的忧愁。

陈明剑回头瞟了一眼他的同路人。那位阿姨一直半背着身,站在夕阳下的车站,垂头不语一声不响。

陈明剑痛快利索地掏兜了,嘴抿成一条线,心里也异常尴尬难受。他一定是存有愧疚的。他儿子也长得老高了,出门是大半个人儿了,鞋码都不小了,他从未给陈嘉买过一双球鞋。

陈嘉的同学掏钱给陈嘉买鞋了。

他都还不如陈嘉的一个同学。

三十块钱,有整有零。陈明剑是把准备请谁谁下馆子吃晚饭的钱都掏出来了,最后是用零钱毛票凑的,全都给周遥。

周遥回头瞟了一眼陈嘉,挺有成就感的,啧,替你把压岁钱省出来了!

陈嘉盯了周遥一眼,然后倔强地扭过头去,看路边来来往往匆匆而过的车子,心被车轮碾碎成渣……

这么些年在机床厂大院,陈嘉最常听到的是三句话:陈明剑在外边儿早就有人了肯定不会再回来;就瞿连娣那条件不甩她娘儿俩甩谁呢;这孩子看着就不让人喜兴怪不得亲爸都不想要。就这三句了。

从“爸爸”这个概念里,他所得到的就是挫败和耻辱,旁人永远不可能替他感同身受。

陈明剑客气地对周遥点头:“谢谢你啊,麻烦你了。”

“你是好学生吧?在学校里成绩很好的?”陈明剑多看了周遥好几眼呢。

这都完全不认识,就是识人相面猜的,估摸很会读书的好学生与好学生之间,也有某种磁场可供他们互相识别。

而且,周遥终于发现,陈嘉右眼角那粒小痣是遗传的哎。他爸右边眉毛上就骑了一个痣,一看就是亲生的。

周遥心里还有不甘,没想放这么温柔客气好说话的陈爸爸走呢,给陈嘉狂打眼色,咱俩要不要趁热打铁啊?那个什么,两百五十块的手风琴,没准儿也有戏啊!跟你爸说还是不说呢,买手风琴啊!

陈嘉终于是忍无可忍,很想堵住周遥这贱嘴,一把就把周遥拉回他的战壕。

“陈嘉。”陈明剑轻喊了一声。

“你甭叫我,我烦你!”陈嘉说。

“陈嘉……”陈明剑说。

“你还叫我,那她是谁啊?!”陈嘉用手指着远处车站棚子下面站的阿姨,暴躁地回敬了一句。

眼眶是蓦然发红的,声音就是有穿透力的,直戳人心。

周遥忽然也难受了,心疼了。他被陈嘉攥着手腕,转身离开,陈嘉就没有跟他爸说一句客气话。

陈嘉那点儿臭脸色和熊脾气,总之都甩给他爸了。

陈嘉偶尔和颜悦色,暴露出骨子里小温柔的时候,都给周遥了。

当晚,据说陈明剑真的回家来了,平心静气地谈事。

周遥那时人生阅历不够,尚未反应过来,陈嘉爸爸说“回家找你妈妈有事儿谈”,还能是谈什么?

第17章 决绝

那几天尚在开学前夕,放假呢,工会主席蔡师傅是很敬业地帮忙拉拢、劝和了好几次。在工会办公室里谈话,在蔡师傅家里吃饭也谈,把陈明剑这书生人物都给谈哭了。

毕竟,之前结婚就是单位给开的介绍信,工会撮合。要离婚也是一件大事,不是能说离就离的。

那年月,多少人都是由亲戚朋友介绍、单位里配对适龄职工,维持着社会的和谐稳定与人口的生产力。真正夫妇恩爱的家庭能有多少?离婚的可也不多。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还没来得及吹到机床厂大院这个陈旧工业社会的角落,社会文化也都没太敢宣扬性爱解放享乐主义,谁家没事儿闲得打离婚呢?

更何况都有这么大孩子了,一句话,“为了孩子”。

所以,在他们工厂里,离婚通常就两种原因,如果女方主动提,肯定是三天两头被打,打架打得实在过不下去了;如果男方非要离,就是外边有人了呗。

在蔡十斤师傅家里,大家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喝点儿酒,说说心里话。

陈明剑酒量不成,喝两杯啤酒就脸红,高了。就这酒量,论爷们儿他还喝不过周遥同学呢。

陈明剑当时哭着不断地道歉,说对不起她们母子,但他真的受不了了,当初就不该结这个婚。

这种话丢给老婆听,瞿连娣早都木然的眼眶里还是掉了几滴泪,谁听了不是被刀子挖心呢。

“可你已经都结了,”蔡师傅尴尬地劝,“孩子都十一岁了哈,你现在反悔说不该结?孩子可已经反不回去了,小孩儿能当成不知道有你这个爸?做事不能这样子嘛。”

原本就性格不合,志趣不投,当时是前途无望心灰意冷因而委曲求全,可是现在时代变啦,社会变革翻天覆地啦,知识分子已经从“臭老九”一跃变成受人尊敬和羡慕的高薪职业。而且,现在的人,敢于在屏幕上和现实生活里谈论真爱了。人一旦有了理想上、灵魂上追求的自由彼岸之花,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方面的渴望与追求,层次也顿时就不一样了。

那个动荡时代辜负了许多有才华的人。然后,忍辱负重的人选择牺牲自己成就他人,内心薄凉的人就选择互相辜负,还专门坑自家人。

瞿连娣当时表态是说:“两口子搭帮过日子,就是过日子,搭把手养孩子。

“陈嘉还小,好歹等他长大一些,等他十八岁成不成?”

瞿连娣讲这话眼泪又划下来。她原本不是软弱的人,她也可以很尖锐,直接掀了蔡师傅家这桌菜再抽陈明剑俩大耳光,有什么用?她是为儿子着想。

有多少婚姻的维系是“因为爱情”?

这话问谁谁能答?

爱情,那是一种错位的奢望吧。

周遥当天傍晚遛达过来找陈嘉,心里惦记呗。

两人大约一个星期都没有见过面,已经临近开学,他的暑期习题册和抄书作业都写完了,不知道陈嘉写完没有。估摸就是那些成语和课文还没抄完,陈嘉一个电话都没联系过他。

陈嘉家门好像锁着,静悄悄的,鸦雀都没动静,周遥随手敲了一下,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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