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李儋元愣了愣,随后想起,大约是在几年前的某个冬日,也是一场大雪将别苑全铺满银装,小姑娘乐呵呵地来找他聊天,然后被外面厚厚的落雪吸引,喃喃道:“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打雪仗了。”
他那时正在暖阁里看书,闻言抬起眸子,带着淡淡嫌弃的道:“小孩子家的玩意,也能哄得你这么向往。”
安岚不屑地“哼”了声,歪靠在窗边,手托着腮看他:“三殿下,你只怕从来没打过雪仗吧?”
李儋元眸间闪过丝懊恼,随即将目光又凝在书页上,由得她在旁边闹腾。安岚突然有些后悔,这人从小身子就弱,在宫里想必也没人敢陪他玩这些,万一伤了三殿下,那些下人们可不敢冒这个险。她想了想,跳下椅子推门跑出去,过了一会儿手背在身后,贼兮兮地溜进来,趁那人不备,将一个捏好小雪团扔到他的书上。
见他被陡然吓了一跳,抬起眼对她怒目而视,安岚拍了拍手得意笑着问:“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无聊至极。”李儋元轻嗤一声,正对着炉火抖着书页,小姑娘却又溜出去,再进来时,发现三皇子已经严阵以待地摆出防御姿态,顿时又乐开了花,挺着胸走过来,把一个雪团塞到他手里道:“现在该你来打我了。”
李儋元怔了怔,可就这耽搁的一会儿,手里那团雪在炉火炙烤下已经融化,他无奈地看着从手指缝里流下的雪水,摇了摇头道:“暖阁里怎么能打雪仗。”
见小姑娘眼里的光亮倏地淡下去,垂着头不发一言,他突然又心生不忍,偏过头,别扭地承诺了句:“以后,等我身子好了点,就陪你出去打。”
而现在,那满怀热诚的小姑娘,已经蜕变成端丽果敢的窈窕佳人,却带着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笑容问他:“那你能陪我一起打雪仗了吗?”
他笑着点了点头,这诺言虽然兑现得有些晚,到底还不太迟。于是,王府的下人们全都看见,堂堂三皇子和王妃,围着假山打起了雪仗,忍不住面面相觑地想:可从来没见过三殿下这么活泼的样子。
两人在雪地里跑了一会儿,安岚还是顾及着他的身子,转头举着手喊着:“不打了,不打了……太累了。”
李儋元已经气喘吁吁,可浑身都冒着热气,将身后藏着的最后一个雪球,直接扔到了她肩上,然后得意笑着拍手道:“我赢了。”
安岚拍着身上的雪,不满地抱怨道:“可我已经喊停了,你这是违反停战协议。”
李儋元一挑眉,振振有词:“两军交战,哪有说停就停的。总得进个贡来求和吧。”
安岚轻哼一声,突然整个人扑在他身上,李儋元一时不妨,竟被她直接扑倒在了雪地上,然后看见压在上方的那张脸笑得格外诱人:“那美人计行不行。”
李儋元被她笑得心痒痒,手放在她的腰上,可安岚突然抱住他翻了个身,让自己被压在了下面,柔声道:“小心雪渗进衣服里会冷。”
李儋元只觉得整颗心被塞满了柔情,也顾不得这是在院子里,低头便覆上她的唇,可只尝了滋味解渴便抬头,哑声道:“这儿太冷,咱们还是进房去吧。”
安岚伸手轻拍着他的脸道:“大白天的,你想什么呢?”
李儋元可管不了什么白天黑夜,撑着地站起,正要去拉她,守门的家丁从院外跑进来道:“三殿下,豫王爷来了。”
第108章
“三殿下, 豫王爷来了。”
那家丁说完这句话便缩起脖子, 两袖垂在身前,再也不敢吭声。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听完他的禀报,三殿下原本还暖意融融的笑脸, 瞬间就冷了下来,扑面而来的寒意,好像比他脚下积雪还要深上几分。生怕自己会受到牵连,低低垂着头,老实等待主子吩咐。
可他没想到的是,三殿下还没开口,本应等在花厅的那位爷,竟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个蒋公公, 皮笑肉不笑地喊道:“王爷, 何必劳动您亲自进来呢。”
豫王拨开从垂花门旁横生过来的一株枯枝,脚下不停地往里走,他今日特地选了件墨绿色刻丝鹤氅, 领上镶一圈银、灰相间貂毛,更衬得身形高大,容貌俊俏,府里也算见过世面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偷瞄两眼, 再脸红心跳地挪开目光。
李儋元远远就听见了蒋公公的喊声, 转头看了眼安岚, 似乎在确认她是否愿意见他,安岚拍了拍斗篷上的雪,冲他坦然一笑,小声道:“我现在是的你的王妃,他来了就躲,反而显得有鬼。”
李儋元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替她系好被弄乱的斗篷带子,听见皮靴踩着积雪的声音走近,挺直腰转过头,朝来人招呼道:“皇叔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里。”
李徽一走进院门,就看见一对璧人挨在一处,外衣上全沾着雪沫,再看不远处的积雪压出几道人影,眸光便深了下去,吸了口气,总算让自己摆起笑容道:“皇侄,我今日可是来向你道喜的。”
他说着话,目光却扫向站在李儋元身边,始终低着头的明艳女子,她已经梳起妇人的发髻,举手投足间都添了媚.意,心头重重地刺痛了一下,却怎么也挪不开目光,直到耳边传来个冷声才猛地惊醒回神:“能有皇叔时刻惦记着,实在让侄儿受宠若惊啊。”
李徽哪会听不出这话里双关的讽刺,可看到她的那一刻,思慕、倾念、嫉妒全部堵住胸口,将理智挤得没了容身之处,再怎么提醒自己,这里还是他侄儿的王府,她的身份已经是自己的侄媳,偏偏就是挡不住不该有的渴望。恍惚间想起,在某一世,他们也曾被这样的身份分隔,结局时那种彻然的痛他永远不会忘记,也绝不会再来一次。
安岚对他实在了解,一眼就看出他伪饰的平静下,暗涌的疯狂与执念,于是抬起头用恭敬的语气道:“侄媳便代阿元一起,多谢皇叔关心了。”
李徽几乎要冷笑出声:她永远都懂得怎么往自己心里捅刀子。这时李儋元上前一步,走到他们中间道:“不知皇叔今日因何事来向我道喜?”
这话总算拾起李徽的理智,既然看到了相见之人,在预定的结局到来之前,他也不想做的太过火。于是他又深深望了安岚一眼,对李儋元道:“外面天寒地冻的,皇侄的身子只怕受不了,咱们还是进屋说吧。”
进了暖阁,在檀木桌两端坐定,其实李儋元早猜到他要说什么,可还是问了句:“皇叔现在总可以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喜。”
李徽吹着茶杯里的细末,微微笑道:“想必你也猜到,皇兄已经拟了圣旨废后,明日就会昭告天下,太后上次的病还没好全,因急火攻心又再病倒,据我在太医院里的眼线传来的消息,她只怕熬不了多少日子了。徐氏少了这两座靠山,只怕也成了无源之火,迟早会被皇兄给按熄。”
李儋元冷笑一声,手指按着杯沿道:“皇叔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我记得你从八岁起就在皇祖母的宫里长大的,她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你就忙着来和我道喜,也不怕我把这事给传出去,让你落得个不仁不孝的名声。”
李徽容色不变,眸间却现出阴冷之色道:“既然都到了这地步,皇侄也无谓拿什么伦理孝道来压我。太后对你如何,你心里再清楚不过,我想你如果被太子害死,她只怕连一滴眼泪都不会为你流。至于本王,当初是怎么在她宫里伏低做小,巴结顺从着皇兄,让她觉得我毫无威胁,才能活下来,不用说,你也能猜得出。”
“所以你就趁她们要陷害岚儿,将计就计,在她药里加了东西,想让她永远也醒不来。她落得这样的下场,可少不了皇叔你推波助澜。”
李儋元淡淡地接口,却让李徽眼皮抽了抽,抬眸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李儋元笑了笑:“可不止你懂的在宫里布人,皇叔最好记得,我才是大越的皇子。”他神情一肃,如锥似的盯在李徽身上道:“我不管你对皇祖母做过什么事,可父皇对你向来不薄,他是真正把你当作了亲兄弟,若是你敢对他用任何阴招,我宁愿鱼死网破,也绝不会放过你。”
李徽被他逼视的莫名心惊,然后摇了摇头道:“皇侄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不够狠。你放心,我可没那个胆子谋害皇兄,可你想过没,他只要在位一天,你哪怕能当上太子,也免不了同宗兄弟的厮杀争斗,唯有你堂堂正正坐上那个位置,才能尘埃落定,得到至高的权柄。”
李儋元斜眼瞥着他道:“究竟是我尘埃落定,还是你尘埃落定?”
李徽一怔,随后笑道:“皇侄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是一心为了你好。”
“到底是不是为了我好,皇叔心里有数。可我不会像皇叔一样,为了那个位置,连骨肉至亲都不顾,父皇和岚儿便是我的底线,其余的,我不会管你怎么做。”
李徽听到他提起那个名字,笑容便淡了下去,随后又叹了口气道:“皇侄是不是觉得,废了皇后,太子就必定会被废储。”
李儋元未置可否地啜了口茶,等他继续说下去。
“太子如果被废,相当于一个死人。皇后落得这个地步,当然会用尽法子给她儿子争回条生路。更何况,徐家除了个做了十几年右相的国舅,还有位坐着京卫指挥使的徐远在,他一句话能调动小半个皇城的兵力,这也是皇兄迟迟不愿动太子的原因。”
“你是说,父皇会因为皇后的苦求,再加上徐家的负隅紧逼,把太子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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