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哦?”闻言,公子沐笙薄唇一扬,不禁笑出了声来。他漫不经心地道:“以小博大么?吾妹甚慧呀!”说着,他垂下眼眸,看向舟排下不时被激起的盈盈水波,悠悠地晒道:“她既有心,吾这个兄长,倒不如助她一臂之力?”
听了他这明显偏私的话,中年文士不静皱起了眉头,他显然不赞同地撇了撇嘴,拧着眉道:“殿下何故助涨千岁气焰?凭己私怨,睚眦必报,实乃小人行径!”
“小人行径?她不过一个小姑子,不过以直报怨,何需如此严苛相视?”公子沐笙轻叱出声,他默了一会,扭头望住兰若庵的方向,唇边忽的便扬起了一抹讽笑,仍是轻嗤地说道:“更何况,小人行径又如何?古今成大事者,当用阳谋乎?阴谋乎?”
这是实事求是,也是反讽指责,那中年文士闻言脸色已是一白,当下又找不出任何辩驳的话语。一时间,只得低下头,沉默不语。
见中年文士服了软,静默中,公子沐笙轻轻笑了起来,他语重心长地道:“吾妹如此,必有其由。况,笙唯此一妹。从不愿其泯然众人,如他国公主,动辄为联姻之礼,后宅庸妇。”
他言辞恳切,更是笃定。闻言,中年文士怔然,他皱起的眉头更是聚拢,犹豫了一阵后,终是不敢多言,躬身一礼后,叉手应诺了。
周如水每月初五都需去琅琊王府习字,但她从不需乘宫中马车,而是要等琅琊王氏的仆从领着王玉溪的名帖来请。如此,那些羡慕嫉妒私底下横白眼的好事姑子们,如何也道不出周天骄的不是来了。毕竟,周天骄是王三郎请去的,可不是自个无缘无故死乞白赖仗着身份扑上去的。谁若是有本事,也叫王三郎拿着名帖去请就好了。
后头,也不知从哪儿传了消息出去,道是王玉溪输了公子沐笙的棋,便应了教周天骄习琴,登时又是呜呼哀哉,满城的贵女又恨起了自个怎么也没个精通棋道又疼爱姊妹的好阿兄!
又值初五,琅琊王氏前来接周如水的马车一路驰骋,眼看着马车就要驶出南城门,周如水才终于坐不住了。她朝夙英递了个眼色,夙英便忙朝外头问道:“不是要去琅琊王府么?这是往哪儿去呀?”
闻言,那驭夫头也不回,继续扬着鞭,沉声应道:“公子命奴,载千岁至响堂山西山门前。”
“响堂山?”贵族们常常在响堂山狩猎,但春夏为万物生发之际,不宜杀生。若是外出郊游,也该是去元宝山的。再者,她是来习字的呀!去响堂山做甚么呢?难不成,今个他要改教她奏琴,可他上回不是道,鶣弘,师欉乃此中大才,他已无甚可教了么?
周如水摇了摇头,实在想不透王玉溪又要做甚?她索性就把车帏卷了起来,一路看着外头转瞬即过的摇摇树影。彼时,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纤长在睫毛上,她不禁探出了手,笑着,闭了闭眼。
树木渐渐繁盛,远处,巍峨陡峭的山峰上绿树成荫。驭夫渐渐放缓车速,再行了一会儿,便见几步远外,停着辆披绸垂锦的马车,马车旁,又有几十骑人马护在左右。周如水一眼望去,便看清了那马车前的王氏族徽,然而,待她再去细看,却见车中空空无人。
她正纳闷王玉溪去了何处,便听安静中,自右侧山道内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循着这声响,周如水转过头去,便见王玉溪在几位中年文士的簇拥中施施然朝她走来,煌煌日色下,他周身都染着金色的光华,极是雍容,亦极是俊美。
她在车中看着他,他亦同样望向了她。他漆黑的深如潭水的眸光一沉,转眼,便嘴角微勾,朝她温润一笑。
彼时,烈日炎炎,在日光下立得久了,足以晒脱一层皮。烈日当头,左右的中年文士都汗红了脸,却唯有王玉溪仍似清风朗月一般,他的双手闲适地负在身后,嘴边只嚼着一抹隐不可见的笑意,便华艳似亘古画卷了。
若是旁的姑子见了他或许早已看痴了去了,周如水却是不禁垂下眼,微微一叹。他是在对她笑,可她分明就看见他的眼神很淡,淡得透出了股超然沉静来。那份沉静中又隐约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她忽然就觉得,他的笑,与其言是发自真心,倒不如说是出自教养风度。她甚至在想,他对夏公主锦端也是这般笑的么?
盯着王玉溪,周如水轻轻地趴伏在了车沿上,她强压下心中那些小心思,忽的,便朝王玉溪嫣然一笑。
周如水本就长得明媚娇美,这时,头顶又罩着夏日的绚烂阳光,直是美得似是一幅画儿了。果然,向来训练有素的王府侍卫都不由自主地朝她看来,目中皆是流露出了痴迷的神色,有好些个,甚至是连眼珠子都快转不动了。
如此情景,作为罪魁祸首的周如水却恍若未觉,她眯了眯眼,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缀满了细碎而璀璨的光,瞧着王玉溪,便笑问:“三郎可是在偷懒了?”这一声很是娇俏,她神态中亦是染着荣光,荣光中又带着憨艳,与她方才讲话的语调一般,软乎乎的。
听着这熟稔的口吻,王玉溪静了一瞬,他不可置否地朝她招了招手,转身,便先登上了那辆披绸垂锦的马车。
见来人都已近在咫尺了,却又拐了个弯儿走远了。周如水小嘴儿不满地一撅,她朝夙英飞了气恼的小眼神儿,便也跟着登上了那辆华贵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沐笙的兄长力max
三郎你这是要作甚啊?啊?
第36章 复为帝姬
周如水方才登车坐稳, 马车便朝山中驶去了。
车中隔箱里置了个冰盆,里头全是整块整块的冰,窗外吹来的热气才拂进车窗,眨眼便又散了。见王玉溪不说话,周如水也不做声, 她愉悦地将手心在冰上晃了晃, 目光眺过案上的香炉, 顿了顿, 才抬起眼来,接过王玉溪递来的茶。手捧着茶盅的周如水犹不知,自个的鼻尖正沁着滴晶莹的汗珠,要落不落, 如荷上露珠。
王玉溪的目光滑过那汗珠, 静静抿了一口茶, 未几,才倾身从暗箱中取出了一把弓递向周如水。
见他递来一把弓,周如水怔了怔, 她新奇不确定地看了眼那弓,又看了眼王玉溪,半晌, 都未抬手去接。
透窗而来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却不晃眼。见她那憨住的模样,王玉溪微微一笑,倒想起了小五讨糖时想要又不敢要的模样。他的眸光不自觉便暗沉了些, 莞尔,遂直截将弓递进了她的手心。
周如水怎么也未想到,王玉溪会硬塞给她一把弓。她有些怔愣,又有些惊喜,她将那弓靠近眼前细细看了又看。半晌,才复瞅向王玉溪,面上头一回露出了纯真的期待。她小心翼翼地,欣喜地问他:“这是给我的?”
说着,她又垂眸笑了笑,白皙纤长的指尖抚上弓柄,随着这动作,她淡紫的袖摆也微微卷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小弓由紫檀木制成,不同于时人常用弯弓的刚硬冰冷,这弓极其的精致,小巧。轻巧的弓上刻着秀美的如意暗纹,弓弣上又还缠着彩色丝线,极是精美,亦极是衬她。
打量着这难得别致的小弓,周如水明媚美丽的双眸熠熠生辉,她嘴角含着新奇而又喜悦的笑,用手心颠了颠弓的重量,复又朝王玉溪望了一眼,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道:“三郎怎么不答?这不是给我的么?”
冰冷的紫檀弓,柔媚的小姑子,这巨大的反差下反是透出了极致的温柔美丽。王玉溪不自觉便放柔了目光,他垂眸抿了口茶,颔首笑道:“ 然,这正是为小公主准备的。”说着,他凝眸看向了周如水,不疾不徐地,缓缓地继续说道:“那日,溪见小公主习字,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心浮气躁,敷衍了事。反是运笔流畅,心平气静,一丝不苟到每笔都落得实实在在。”
周如水不知,他会忽然将话题转回习字,更不知,他会道她习字时心平气静,一丝不苟。她几乎是僵硬地抬起了头。她以为,那日他只是倚着凭几,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书卷,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她以为,她努力地装作毫不在乎,装作游刃有余,旁人就看不出她是废了多少功夫,是多么的认真刻苦。却原来,是她错了!他漫不经心地就看透了她的伪装,看到了她的努力。
王玉溪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他耐心地看着她,顿了顿,又极是温柔地继续说道:“腕力弱了,字自然就不好看了。小公主往昔习字不得法,并非不够用功,而是亏在落笔迟涩,力度不够,因此字体总会有些散,笔尾又太虚。”说着,他莞尔一笑,精致的下巴朝她手中的弓点了点,轻声地问道:“小公主可知,琴技的最高境界为何?”
一会儿点弓,一会谈琴,周如水彻底懵了,她才通透了些的心思又乱成了浆糊,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一副虚心求教地乖顺模样,柔声地道:“不知。”
“心琴合一,无琴无我。”王玉溪俊脸含笑,瞥了周如水一眼,继续不轻不重了然地道:“因腕力太弱,小公主定然弹不好如《高山流水》那般的激荡之曲罢?”
又是一语中的!闻言,周如水直是一怔,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王玉溪淡淡一笑,他轻道:“抚琴与习字相同,如要出神入化,都需腕力相佐。小公主哪日若是将弓拉好了,琴技更上一层楼,笔手合一亦可期也!”
光影斑驳,清风徐徐,对上他的笑容,周如水握着弓的手微微一僵。柔和的阳光透窗洒落在他们身上,她缓缓抬起眼来,微微泛红的大眼不禁眨了眨。
“ 腕力弱了,字自然就不好看了。”
“小公主亏在落笔迟涩,力度不够,因此字体总有些散,笔尾又太虚。”
“小公主哪日将弓拉好了,琴技更上一层楼,笔手合一亦可期也!”
他竟然,是这般的……
周如水举起了手中的弓,她瞅着他,甜濡的声音打着旋儿,有些忐忑,有些撒娇,甚至还有些讨好地望向王玉溪。她轻轻地问:“这弓是专门为我做的?三郎要教我使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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