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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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顶着日头跪在乾清宫的汉白玉台阶下,虽然低了头,腰背却不曾塌下, 身上的赤色圆领衮龙袍在烈烈日光下犹如一团灼热的火,明亮得刺目。

太子微微眯了眯眼, 仿佛被这团火刺到了,从皇帝震怒到燕王罚跪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太子以为能看到燕王萎靡不振的样子, 没想到这人便是那钢做的肉中刺, 竟是折不断了。

“四弟, 你又何必与父皇顶着呢,认个错罢, ”太子劝说燕王道。不管心里怎么想,太子面子上还是很注意兄友弟恭的。

走得近了, 太子注意到燕王翼善冠下渗着汗珠的额头,后背的团龙也被汗水浸成了一团暗影。这才是罚跪该有的狼狈模样,太子心里舒坦多了, 又道:“孤去给你求个情, 一会儿你认个错, 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

太子有些幸灾乐祸,老四莫非是失心疯了,竟然想娶苏家的女儿, 这么明目张胆地拉拢父皇的心腹, 简直是自寻死路。

“多谢太子, 然臣弟心意已决,断不会更改。”燕王看着站在华盖下的太子,声音平静态度坚决,眼中光芒愈甚。

太子心中不悦,故意叹气道:“唉,你打小就倔。”说完摇摇头登上乾清宫的台阶去了,“老四你再好好想想,莫要让贤妃娘娘忧心。”

燕王平静的眼波这才有了些触动的样子。

老四从来都是个孝子,太子唇角微弯,稳稳地踏上了最后一阶台阶,如此居高临下,太子忽然觉得燕王也不过蝼蚁罢了。

太子进乾清宫从来不需要一层层的通禀,他刚到门口,就被石潼亲自迎进去了。

皇帝起居的东暖阁放着一座巨大的冰山子,摆了切开的香瓜和凤梨,再由宫女摇着扇把带着冷气瓜果香气的风摇起来,屋子里便清凉怡人了,跟外头的火炉天气完全是两个境界。

从东宫走过来,即使太监撑着华盖,太子也热出了一身汗,进了屋子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精神抖擞地给皇帝请安。

“太子怎么来了?”皇帝让太子坐在他对面,放下了手里的书。

“儿子听说老四惹了父皇生气,”太子显得很担忧,“儿子怕他脾气硬,顶撞了父皇。”

“你有心了,”燕王被罚跪,宫里谁都没动,只有太子眼巴巴的来了,皇帝眼神淡淡的,“老四若有你一半,朕还能多活几年。”老四要是跟太子一样蠢在明面上,能省多少心呐。

太子只以为是被夸他孝顺,眼中喜色一闪而过,跟着惶恐道:“父皇龙体安康,必能长命百岁。”

皇帝不置可否,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老四年轻冲动,父皇罚也罚了,外面日头毒辣,儿子恐怕他受不住。”太子知道皇帝心疼燕王,尽管不情愿,还是给燕王求了情。当然趁机上眼药是必不可少的,太子笑道:“听说苏小姐是个难得的美人,老四英雄救美,动了些心思,也是能谅解的。”

言下之意就是燕王见色起意,想要挟恩图报。

然而放在台面上燕王被罚跪的理由是御前失仪,只要不蠢就不会大咧咧地把真相捅破。

听了太子的话,皇帝果然有些发怒的样子,“让他跪着清醒。”

太子见皇帝没有给燕王和苏家小姐赐婚的意思,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眼看着太子年纪越长,人越蠢,皇帝目光微垂,若不是还有个聪明的皇长孙,他是真不放心把江山交到太子手里。

太子在乾清宫给皇帝读了小半个时辰的奏折,出来的时候口干舌燥还满意得很,根本没想到他读的都是恭请圣安的请安折子,一本真章都没有。

燕王还老老实实跪在台阶下,似乎一丝一毫都没有挪动,要不是还会喘气,就跟个雕像没区别了。燕王这个倔,太子还是有点佩服的,他对燕王投以爱莫能助的眼神,再一次劝道,“你别犟着了,好好同父皇认个错,天涯何处无芳草。”

“太子好意臣弟心领了,”燕王纹丝不动。

喝,这么硬气。太子拂袖,“孤是管不了。”跪破了乾清宫殿前的大理石砖,也没用!

燕王跪姿标准,纵然太子拂袖而去也没有动一动,看得持刀守在乾清宫前的金吾卫们敬佩不已,燕王殿下真神人也,不愧是大梁战神。

只有燕王自己知道自家事,他是跪久了,身上都僵了,不如不动。

等到太阳开始偏西,乾清宫的大总管石潼终于出来了。

“王爷,圣上叫你进去。”石潼恭恭敬敬地没有拿半点架子。

雕像般的燕王才是动了动,没有立时起来。

石潼知道跪了这么久燕王必然是不能自己站起来了,带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来,叫他二人扶起了燕王。

这个时候就是该卖惨的时候了,燕王没有拒绝搀扶,由着两个太监把他架着进了东暖阁。

又跪又晒的,燕王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脸上的皮肤晒得发红,还只能让人架着走,看起来十分凄惨了。

皇帝还是心疼他的,见此心中又气又酸,没好气道:“可知错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燕王站立不稳,腿上软了,嘴上很硬,“儿子并不觉得有错。”

“英雄?朕看你是狗熊,”皇帝见燕王这时候还有精神耍嘴皮子,有气又好笑,“前儿还说不愿娶妻,现在你自己到挑了可心人。”

“儿子也想不到,”燕王有点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他这样子,要是给太子看到了,恐怕要惊掉下巴。

能当上皇帝的人心肠都硬,对四儿子,皇帝却难得保有一份慈父心肠,私下相处也比对太子更亲近,皇帝一面疑心燕王求娶苏家小姐的目的,一面又有些犹豫,四儿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女子,恐怕错过这个,又要当好多年鳏夫了。

“先坐,”皇帝看他站得艰难,先心软了几分。

“谢父皇,”燕王规规矩矩在椅子上坐下了,整个人都骤然一轻。然后就注意到皇帝放在桌上的书是一本《水经注》,他忽然想起来梦中的一件大事。

对于究竟要不要给燕王赐婚,皇帝本来还有几分犹豫,看见燕王因为赐坐而舒展的眉头,又心疼儿子起来,叹道:“你若真中意那姑娘,也不是不能娶。”

听到这话,燕王暂时放下别的想法,自觉正襟危坐听皇帝的后续。

“你成亲后,即刻就藩去吧。”皇帝金口玉律,“无诏不得入京。”

之前令燕王就藩的旨意还有些松动,许多投机之人就看中了燕王拿到手里的军权从而依附过去。这次皇帝说出无诏不得入京的话,却是彻彻底底断绝了燕王竞争皇位的可能性了。再回京城,那就只有新皇登基的时候了。

“臣领旨,”燕王跪了下来,用的是君臣之礼。父皇待他从来都是好的,只是有的东西,却从不肯给他。燕王心情复杂,梦中他就是不忍让父皇和母妃为难,一心当个贤王,结果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皇帝摆摆手让他出去了。若他足够狠心,就不该让燕王就藩掌权,圈在京城让他当个闲王才是平稳之道,但他心知肚明皇后和太子容不下燕王,为了保住心爱的儿子,皇帝宁愿承担江山不稳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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