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2)
于公于私, 陶清风都觉得该帮严放一把, 他便配合地接过了话头:“严先生, 我不知道严老师在哪里?要不您打个电话……”
严放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不是说今天来找你吗?我看他定位都到影视城了,没跟你说?”
陶清风不知道严放这是为了脱身编的, 还是严澹真的来了,如果严澹要来找他探班,为什么不提前给他联络——不会是, 那种突然袭击似的——为了所谓“追求者的效果”。陶清风冷汗直冒,忽然很紧张。
陶清风连忙定神,继续配合说:“严老师没跟我说。他可能临时变了计划?”
严放连忙又想了个理由, 道:“那我按定位去找找他。”就把酒杯往桌旁搁下,回头对杜玥彬彬有礼遥遥举杯道:“杜小姐, 失陪。”往另外一侧门边走去。
严放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 轻声用只有陶清风一人听到的声音说:“投资是确定的。业龙那个僵尸壳子我们不想要, 变现成热钱随便注哪个剧都行。看在你帮我家看族谱的份上,你又是小澹的朋友, 给你玩。不用谢。”
陶清风惊讶极了:“这就……确定了?你们都不去棚子里看看吗?”
严放声音很轻, 却几乎是懒洋洋的语气:“有啥看的。六千万就是炒股的零花钱,爱怎么玩怎么玩。我走了。”
陶清风:“……”
有了这六千万加上之前的四千万, 投资过亿了。陶清风想起丽莎说过, 和蓝莓高层一起去争取, 希望把这部剧卖给电视台上星。本来陶清风还觉得不太靠谱,但是如果说演员有了咖位,投资也过亿, 卖给电视台的事,似乎变得不那么遥远起来。
六千万就这么随便给了,好任性的投资。陶清风禁不住升起一股心酸。毕竟他两世都在为稻粱谋奔波。也不仅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饭局里看上去汲汲营营,点头哈腰,强颜欢笑的其他人。
陶清风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几米开外,满脸懵逼,眼神迷惑,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的杜玥。她神色复杂地走上前来,碰了碰陶清风的杯子,以陌生的语气笑道:“失敬失敬。”然后强忍着泪水踩着高跟鞋走了。
陶清风觉得她状态不太对劲,但是蓝莓高层那边又来找他商量,个个喜大普奔地告诉陶清风:注资确定了,可以延长拍摄周期。蓝莓高层觉得饭局果然有效,这次成功的经验离不开全体人员的努力,集体展现了良好的风貌云云……
陶清风脊背又冒出一阵冷汗,心里默默恳请严放永远不要把投资的真正原因告诉别人。
等陶清风离开这顿饭,他估摸着严澹应该没有来探班,毕竟到现在都没收到消息,准备回自己房间里换洗。他住的是横马影视城专门的宾馆套间。那一层只有主演住。陶清风刚走出电梯,就看见杜玥房间门开着,一个空酒瓶咕噜噜地滚出来,顺着地毯滚到了陶清风脚下。
陶清风赶紧捡了那个空酒瓶闪进门,替她把房门关上,说:“喝酒损害身体。不值得。”
杜玥还穿着那套美艳的晚礼服,上面却滴了一些酒渍,她惨笑道:“我不是为六千万。我累死累活几个月,也能有六千万。他说他是‘儒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儒商’?”
陶清风愣了愣,平静道:“‘富贾何负鸿儒※’,遵循儒家道德的商贾就是儒商。子贡、范蠡、计然,都是儒商。”
杜玥眼泪涌出来了:“听不懂!但他就是瞧不上我!他说他是儒商!”
陶清风头疼道:“这不是瞧得上瞧不上的问题……”
杜玥抽噎着,妆都花了:“他说:他们家不看钱,不看地位,不看相貌,不看红不红——他们要什么?到底要什么呢?什么样的媳妇能进他们家门?!”
陶清风不由得想到,不知严澹喜欢男人是否能被他家里接受——严老师算是开明的,假设他的父母也能开明到跨越性别这种障碍,想必也不是路边随便带个猫猫狗狗式的人选。也不知被他喜欢的那个对象,其他方面符不符合所谓的——陶清风思来想去,只能用个古代的词来形容严家——钟鸣鼎食的望族要求了。
陶清风劝道:“其实……严放先生那种家庭,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生活伦理。做生意既然界定了‘儒商’,也有自己的一套工作伦理。挺,挺复杂的。不是你的问题。”
陶清风上辈子就知道,这里有一道鸿沟界限,普通人很难跨越。顶多就是一辈子在努力,然后才有资格站到别人的起跑线前,半辈子后才拥有别人一生下来就有的东西。
陶清风对此不抱怨,顶多感慨,但他理解为此而愤怒的杜玥。而且他觉得,今天这场玩似的注资,也哽着他了。如果他和这个剧组有资格获得,他希望那是基于他的努力、实力和公平选择。而非严放随便凭着熟人关系给他玩,连拍摄棚都不看一眼。
但陶清风也明白,哪怕这部剧大火了,给投资人回赚一个亿,于他们家来说,也就是炒股零花钱多了一点。换言之,无论这部剧火还是扑,对方其实都不太放在心上,也无需为此去花费什么“选择的精力”。因为“分分钟几十万上下”,那个时间他们大概能再赚更多的钱。
而且,无论是陶清风的“十八线”,或是杜玥的当红流量,可能在他们眼里的区别并不大。无论是陶清风在网络上被黑,又或者他因为努力而证明了自己,另一个世界的人其实并不会去看。
可是,陶清风心想,并不需为此而否定投资的意义,因为对于陶清风,和余下所有的演职人员来说,这个意义是很大的,那就够了。为此,他非常感谢业龙集团和严放的决定,并且庆幸自己能遇见他们。
杜玥醉眼惺忪地瞥他,忽然笑了:“你是他们那一类的。所以他才会投给你……只是因为你而已。”
陶清风平静道:“我远不能比。此言过之。”
杜玥醉道:“至于我们这些人……哪怕挣再多的钱,演再多的剧,在他们眼里也什么都不是。好愤怒啊。原来愤怒到极点,是空的,什么力气都没有。我要是真能学武功就好了。我要真的是梅忘雪就好了……有一把剑,可以把愤怒涂在剑上打败他们……打败他们!”
陶清风劝道:“把这种代入感,带到工作里去吧。你想你喜欢的严放先生,有一天在电视上而不是酒会上看到你,你不需要敬酒。你是帅气的侠女模样。那里没有什么社会阶层,你手中那把剑甚至能杀掉皇帝,还在乎一两个陶朱公看不起你吗?”
杜玥听着就默默笑了,头一歪睡着了。
陶清风替她丢掉了酒瓶,悄悄关上房门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不一会儿就听到杜玥经纪人在隔壁大呼小叫的声音。陶清风把窗户也关上隔音了。
陶清风刚换好日常的便装,就听到房间敲门声。
陶清风一边问:“谁?”以为是苏寻或者编剧小姑娘,一边打开门,却是酒店服务生,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花,末端还系着个礼盒,说:“陶先生,有人送您这个。安保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您要收下吗?”
陶清风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谁送的:肯定是严澹在演“追求者”。陶清风刚要说:“麻烦你了。”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是处在一个“还不喜欢他”的角色状态中。
如果不喜欢别人,那么不应该随便收别人的礼物吧?尤其是这种大把的玫瑰花束——虽然陶清风一开始不认得这种大楚并没有的,怒放张扬的鲜花。但是那天去和严澹吃西餐时,有很多瓶玫瑰陈设,还有格式花纹装饰也是以此为主题。陶清风于是推测出:这应该是现代象征爱情的花朵了。
陶清风就给严澹打了电话,去交流所谓的“演出评价”:“严老师,你这道具,我不能收。该放回哪里?柜台吗?”
严澹在电话那边顿了顿,说:“不愿意收?那么广川你参谋一下,怎样才能收下呢?那两本桑钦的《水经》……”
陶清风这才意识到那个装礼物的盒子里是真的有东西,而不是道具。居然是历史上作者悬而未决、至今不详的《水经》?桑钦只是西汉时解注过这本记载着很多河流水体、山川地貌、名胜古迹的奇书的第一人。后世之人都以他为编纂者。虽然桑钦的口吻几乎都是“注释家”的口吻。
陶清风上辈子看《汉书地理志》、《山海经》、《禹贡》甚至《说文》里记载河流水体的记载,都非常感兴趣。《水经》有许多名家不同注释版本,比如郦道元、郭璞、杜佑等※。陶清风想知道的是:不知从大楚到现代年间,是否有新的能人,注疏了新的《水经》?
一念及此,他很想把这份礼物拆开来看。猛地意识到,这好像是个可以帮严澹的转机,连忙对电话里说:“严老师,我想收下礼物了。这个办法不错的。你喜欢的人也对这种书感兴趣吗?那他应该不会拒绝——只要下次不在上面摆那种玫瑰花就好了。简单的两册书,反而比较容易接受。”
严澹笑了:“明白了,这么容易?只需要投其所好、低调?”
陶清风不好意思道:“是不是应该再拒绝一下才像?但我的确觉得……又不是那种还不起的昂贵礼物。不收下倒显得矫情了。但我不知道这符不符合您那位朋友的性格。”
“很符合,特别像。”严澹温柔的声线从听筒里传来:“你能喜欢,我很高兴。”
陶清风没有心理负担地看了起来。很可惜不能看太久,因为他又该去研究明天的镜头了。
等陶清风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间,发现严澹又送来一个礼物:一张消除疲劳、还能直接帮助入眠的巨长的按摩椅。陶清风决定把钱转给严澹……毕竟他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东西……他几乎只来得及在微信上给严澹发了谢谢两个字就秒睡在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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