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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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清风安慰熊子安:他的第五场通告,是在下个星期,等到那个时候,他的手应该就能比较自如地动了。

熊子安在最不折腾的范畴内,以导演的权限,协调了一下通告顺序。把陶清风尽量往后延了几天。

第二天苏寻销假回来,被雪花般的消息砸得目瞪口呆。他崩溃地想:自己才离开三天,而且以为小陶哥就待在家里,不会有什么事,居然三天就天翻地覆了。苏寻深刻反省:必须改掉销假关手机的毛病,虽然那样一来自己的假期恐怕少不得泡汤许多,但总比出了事后吓出心脏病要好。

苏寻从前就总觉得星辉娱乐公司高层有某种阴影,这一直笼罩在他头顶让他战战兢兢。现在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比起那些内幕,这几天陶清风都是呆在严澹家里并且承蒙他帮了很多忙,这种以前他还会担心是不是有暧昧萌芽的问题,苏寻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小陶哥,我要给你一个消息。”苏寻说:“我入行两年。第一个艺人,叫秦方辉,他也是庄宇徽的签约艺人,但不是酒吧带来的,就是正常的影视学院毕业后,校招进星辉娱乐公司的,分到了庄宇徽的手下。秦方辉待了一年半,就跳槽去了虞慈娱乐。他的合约是一年续的那种短约,所以没赔多少违约金。他走的那天,跟我说:小苏,多留个心眼,离庄宇徽越远越好,这人心眼黑。”苏寻顿了顿,“然后,我就被分来跟着陶哥你了……”

所以那时候苏寻小心翼翼伺候着陶清,受了气也不敢多吭声,一心想着跳槽,也是觉得:庄宇徽和陶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一定要多看多听多想多忍。结果反而成为陶清手底下待了半年没辞职的唯一一任经纪人。

陶清风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这位姓秦的先生,恐怕也知道庄宇徽做的什么坏事?”

苏寻很委婉地解释——虽然更像是吐槽,“大概,他就是被庄宇徽做过的坏事之一。”

陶清风愣了愣,虽然总觉得苏寻意有所指,但其实并不能听懂某种心照不宣的潜台词,只能理解笼统理解成压榨人的“坏事”了。

陶清风对苏寻说:“那,你现在还能联系他吗?”

苏寻扬了扬手机:“当然。否则我干嘛说?你放心,我会负责跟秦哥联系,看他愿不愿意,出面指证庄宇徽。多一个人证,应该能判得更重一点。”

陶清风由衷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陶清风的第四条通告,是三天之后拍。这是一幕大场面的群戏。从剧情线来说,是影片中后期,香昌“御前诉冤”的一幕。

战乱未平,刚自立为王的天胜皇帝,后位空悬。他还心心念念着少年时黄土陇边的结发小妻子。战乱中他们失散了。可是为什么,十几年过去,再次见到香昌的时候,她已改嫁她人妇,作为东水君宣府使的孀居,在御前控诉,展露着身上的伤痕——宣府使早逝,香昌身为宣府夫人,暂代夫职,安一方黎民。她拒绝巡边大员涂炭生灵的索贿,却遭到巡边大员恼羞成怒的鞭笞。

香昌明明有拳脚技击在身,却忍而不发,留下这一身伤痕铁证。千里上京,把一桩桩事在御前摊开,揭露巡边大员的欺压百姓的桩桩罪行。震惊朝野。也震得“起于阡陌”的铁血皇帝,有泪轻弹。

为民伤,为情伤,天胜皇帝在听完她的控诉,看到她满身鞭痕,硬生生被激出一口血。满朝文武哗然,少不得几多议论纷纷、几多义愤填膺,几多戍边谋划……

陶清风演的广积王子,就是作为这“满朝文武哗然”中,率先跪下,请求严惩巡边大员,保护宣府边民的臣子之一。

从地理位置来说,宣府也是今天a省的位置,香昌相当于当年的父母官,省厅在筹拍《归宁皇后》时,对“御前诉冤”这一段历史上浓墨重彩记载的剧情,作了重中之重的要求。

香昌忍一时之气,带着满身伤痕,千里跋涉上京诉冤,只为了保护一方黎民。这种大义的牺牲精神,和崇高的人格闪光点,也正是归宁皇后之所以成为民族女英雄的原因。a省群众对她自发的爱戴之情,也从古流传至今。

由此,对于影片的格调和定位,在这一幕戏上,是绝对不能放松的。

加上,这是天胜和香昌的重逢场面,香昌改嫁的悬念,天胜皇帝强抑震怒,展现帝王气度的反应,都非常有吸引力。可以说,是影片第一个大高潮。天胜皇帝和香昌皇后的相逢心态,还被历史粉列入“史上十大酸爽修罗场”榜单。

《演义》里这一段更是加了许多如慕如诉的戏文唱段和诗词渲染,从文学性方面,也很让人期待。

孟小丹去粗取精,虽然删了《演义》的魔改历史剧情,但对于演义和正史相同的叙述之处(大概是历史上实在太修罗场了,《演义》也编不出更狗血的段子了),演义又创造了非常应景的辞赋,便也合理加入对白,增加影片渲染力。

陶清风在这一幕里面,演的主要是“跪姿”。

剧本的动作描写就一句话:广积王子先跪,群臣效尤。

不得不说,孟小丹写剧本时,深谙“能给演员找事做尽量找事做”的编剧精髓——剧本是不能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写出来的,这里面留白的约定俗成,是给演员和导演发挥空间,如果每个动作都要编剧写出来,编剧应该兼任导演。

剧本的主要任务,是梳理剧情脉络,衔接故事走向,提供人物对白。

所以陶清风需要琢磨他到底怎么才算是“跪得应景”,还要念一大段慷慨激昂的对白,对演员的台词功底要求很高。

剧本动作描写少之又少,台词却是参考了戏文辞赋的一大段。

广积王子这段台词,孟小丹按照史料上的记载,符合现代的说话习惯,改成了有节奏感的白话。即便如此,整体依然很书面,还带着一点文言味道。

——“臣弟闻,东水香氏,代夫之职,宣府边疆,百姓和睦。卞氏献宝,千载垂光。屈子沉身,万世归善。香氏冤诉御前,通达天听,望皇兄照微之明,令尘世之中,再无荆山之憾、汨罗之恨也。”

这一段话光是照着念出来,大部分人都要舌头打结了。还要以“电影”的要求表演出来。

导演熊子安找孟小丹抗议过——她一个业内混了四五年的,小有名气的历史编剧,怎么还犯这种新手式的掉书袋毛病,这样一大段文言,根本就不符合电影台词的规范——却又被孟小丹的哀怨表情怼得说不出来。

“老熊,十几年来,这段就是初中语文课本的必修篇目,你逮着路上的人,大部分人谁不会背一句‘荆山之憾、汨罗之恨’?你要是不按照原文来写,别说省厅和顾问团不高兴,路人也会失望的。就跟拍《打虎上山》时不念‘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一个道理。”

熊子安一想也的确有这层顾虑,但又提出了新的疑问和要求:

“那你动作总得多写两句,一个跪字,要念这么多台词?”

孟小丹更加理直气壮地无辜脸了:“臣子奏报时,除了跪,难道还能动来动去、坐下起立仰卧起坐吗?你是导演,这是你和演员去设计的表现了。”

熊子安的确找不到指摘孟小丹的理由了,只能带着愈发忧虑的表情,去仔细思考到底该怎样导这场戏了。

他纠结在“电影这种表现艺术有自成其是的规则,不该妥协于中小学课本”与“说不定我老熊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地把这段戏塑造成经典场面”的一边质疑一边自信的心态中。并且在当天通告结束后,在剧组宾馆吃饭时,找到陶清风,提醒他今晚多看几遍明天要应对的长难台词。

熊子安还特意安排:“明天调整一下顺序,你最后拍。”

虽然钟玉皎和张风豪的戏份也非常难拍,但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老将,估计早就把这段修罗场私下里对过了好几遍。

陶清风只有一段台词,但是熊子安不放心他们这些年轻后生,生怕陶清风明天拍戏时,还会出现忘词卡壳那些错误,毕竟这段台词实在太长,也太文言了。

没想到陶清风听了熊子安的叮嘱,却露出了温和又笃定的微笑:“熊导放心,那段台词,我背下来的。”

不止背下来,而且陶清风还感觉十分亲切,御前呈情这种表达,虽然剧本上的台词和动作,和他记忆中的古代朝堂并不完全一致——他也理解这是现代人所谓的“加工效果”——但不妨碍他,觉得熟悉与放松。

毕竟这段原文就是从起居注材料里面摘录,编纂在《天胜本纪稿》中,这套本纪稿的材料,当年陶清风不知校改了多少遍,又参详着弘文局的同僚们的引注,增删加改了不知了多少细节。

古代没有标点,他尚可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如今这段,孟小丹加工成更流畅的白话,又有那么多断句,听在陶清风耳中,只觉得熟悉又新奇。

熊子安看他那般轻松模样,总觉得陶清风过于放松和托大了,不仅暗暗摇了摇头: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表演能力不过是小有起色,哪里来的底气那么自信。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叮嘱陶清风早点去休息——并没有注意到陶清风生物钟到了,早已打了好几个哈欠。他打哈欠的模样恰好被旁边吃完饭的钟玉皎看到,影后一脸若有所思。

第二天陶清风五点醒来起身,每天的通告拍摄工作是八点开始到下午五点(虽然几乎天天都要加班,下班时间形同虚设),中间一个小时吃饭。沙洲和刘琦回常常顶着一脸没睡够的脸出现在早上的片场。他俩的经纪人有一次还不约而同地数落:“洲洲/琦琦你晚上不要玩游戏啦。”

陶清风每天早上都会绕着宾馆的绿化带散步,这两天他的手不方便,但没影响他这个习惯。他又遇到钟玉皎在晨跑了,这次影后换了个跑步方向,倒着跑了一会儿,速度就能慢下来,看上去是要和陶清风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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