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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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样含着笑,一步步的朝她走来,远远的唤了人一声:“采采......”

哪怕没有完全看清对方的面容,哪怕只是听了这一声,沈采采还是立刻认出了人:是皇帝——适才在乾元殿里,他亦是用这样的声调,仿佛是把人捧在心尖上一般,珍之重之的唤着她。

与此同时,沈采采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足以颠覆她先前大部分猜想的事情——她一直以为:皇帝的那句“因为,你不喜欢我啊.....”虽然是谎话但也未必全都是假的。也许,懿元皇后真的不爱皇帝,所以他们的夫妻感情才会僵持至此,所以一国帝后才会婚后五年不同房,至今无嗣。

可是,此时此刻,想起适才的歌声以及此时梦中的情景,感同身受的沈采采却又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懿元皇后,也就是原主,她是无比真实的爱着皇帝的——至少在梦中的这一刻她是爱着的。

然而,她的爱又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顾虑,是“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哪怕是知道这只是做梦,只是原主的某一段回忆,但是沈采采那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心不由自主的跟着急了起来,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往下看下去,迫切的想要知道回忆里两人具体的情景对话,从而推断出这究竟是那一段时间——懿元皇后沈氏,十四为太子妃,十六得皇后正位,现今方才十九。所以,现在梦中,他们彼此相爱着的这一段时间,究竟是什么时候?

这么想着,梦里回忆的镜头仿佛也跟着转了转,正好能够看见穿着鹅黄衫裙的少女随手丢开手里的鱼竿,抬手与还是少年模样的皇帝招了招手:“萧哥哥!”她杏眸那样明亮,荔颊红深,连声音里都带着欢喜的笑意,嘴里嗔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下,倒是让你在这久等了,是我不好。”他摸了摸少女的头,微凉的声线不知不觉间也跟着软了许多。

少女像是终于想起要生气,这便鼓着荔颊,不大高兴的哼哼了两声:“我都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她别别扭扭的侧过头去不愿理人,可鸦黑的长睫却静悄悄的往一侧扫了扫,暗暗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身边的人。

她看上去好像是一只被养得极娇的猫咪,被人捉弄的炸了毛,这便要故作气恼的跳到人的面前,趾高气扬的扬着自己漂亮的下巴,等人来挠她的下巴,摸她的脑袋,撸猫消气。

而她那双会说话的杏眸似乎也正催着来人:我都生气了(艹皿艹 )还不快来哄我!

少年瞧着她这娇娇的模样逗得一笑,眼中似有笑意荡开,就连线条冷硬的五官都跟着柔和了一些。他忍不住的又有些手痒起来,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发顶,柔声哄她:“知道你闷坏了。不过,再过几月到你十四岁生辰,很快我们就能大婚了。到时候......”

到时候便能够真正的朝朝暮暮、一生一世。

少女闻言,眨了眨眼睛,玉雪般的颊边渐渐泛出欢喜的红晕来。只是,她心里觉得女孩家要矜持,哪怕这般欢喜却还是强作镇定的转开目光,伸手去拉对方的手臂,撒娇着抓开话题:“我们等等吃烤鱼好不好?等等你给我钓几尾......”

她说着说着,这就把自己给说馋了,不仅伸出粉嫩的舌尖,在唇上轻轻舔了舔,似是意犹未尽的样子:“这湖里的鱼都好久都没被人钓过了,又肥又傻的,加点酱料烤着吃一定又鲜又香,好吃得很。要是有多的,那就留着养几天——等去了泥腥味后,清蒸红烧也都是很好的。”

少年闻言,不由又往湖边摆着的鱼篓里看了一眼——那鱼篓是空的,一条鱼也没有。他挑了挑眉梢,神色间似有几分调侃的笑意,伸手在少女光洁白皙的额上轻轻的弹了一下:“又肥又傻你不也没钓上来一条?你说说,这到底是哪个傻.....”

少女被人弹了下额头,这便气鼓鼓的把头扭了开来,嘴里哼哼道:“那是我没认真去钓!我是在认真等你好不好.....”

她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完。

因为,少年已伸手捧住了她的脸蛋,垂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就像是羽毛一样轻盈的吻,湖边湿润的微风和清新的花香味似乎也跟着远去了,在被无限放大的感官里,只有他们两人的心跳声无比的清晰。

砰,砰砰。

情窦初开,心花怒放。

********

沈采采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都还未亮。

天色昏昏,整个寝殿都是暗暗的,烛台上那臂粗的巨烛烧了一夜烛光也跟着轻轻摇曳起来,昏黄将尽的烛光映照在平整光滑好似湖面的金砖地面上,便好似夜半湖面上飘过的渔火,让人不由想起那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沈采采还安静的躺在床上,她身上盖着的锦被柔软又温暖,空气中的沉木熏香安神助眠,按理来说是极容易入眠的环境。

可是沈采采却没有一点的睡意。她睁着眼睛,就着那从半透明金丝绣花纹纱帐外透进来的微光细细的端详起纱帐上面那用金线绣出来的繁复花纹。

她眯着眼睛盯着那些繁复精致的花纹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复杂的心情似乎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于是开始慢慢总结梦里所得到的信息:懿元皇后的生日正好是八月十五,按照梦中的场景以及对话来看,当时应该是成平六年春,懿元皇后还没过十四生辰。

那是原主与皇帝成婚之前,他们的感情看上去还不错,而且过不了多久便会成婚。

所以,他们婚后没有圆房这件事就显得有些奇怪了——或者说,从梦中那时起到他们成婚这一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导致他们的感情就此破裂,此后五年始终貌合神离?

沈采采阖眼思索着,想的头都开始疼了,忍不住咬了咬唇,叫了一声:“清墨。”

不一时,清墨便闻声上前来。她没有冒然抬手去掀床帐,只躬身站在外面,语声极轻的请示道:“娘娘可是要起了?”

沈采采捂着额角,哑声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现在正是卯时。”清墨立时便应道。

卯时?这个时间点,真的是起来也不是,不起又容易睡过头.....沈采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吩咐道:“罢了,你扶我起来吧。”

虽然没人管她,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但是这么整天睡懒觉也不是个正事。正好,今天起得早了些,顺便早起练个字也是好的——比起原主那娟秀的簪花小楷,她写的那简直是狗爬字.......

这么想着,沈采采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气,往窗外看了几眼:天还灰蒙蒙的,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雨.....

沈采采还有闲情雅致想着会不会下雨的事情,皇帝却苦逼得多——他本人的职业注定了他要全年无休、起早贪黑的忙活。哪怕是昨天为着地震的事情连晚膳都没用好,但是第二日他还是得天不亮就来早朝。

最要命的是,昨夜又来了急报——泰山也跟着地震了。

泰山乃五岳之首,又是古来帝王封禅之所,意义重大,这泰山地震之事所造成的政治影响力哪怕是皇帝也不能不仔细。

所以,这一日的早朝一直拖到了辰时都没能停下,好容易议得差不多了,太监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那句话即将出口,站在群臣之首的首辅郑启昌暗暗的垂下眼,掩下了眼中那冷然如刀刃的神色,后侧一位言官忽然出列,开口禀道:“启禀陛下,臣有奏。”

那是一个极年轻的言官,国字脸,额角生得宽,身形高大魁梧,看上去便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他出列后,昂首挺胸,说起话来更是响亮出奇:“臣以为:泰山为五岳之宗,接连地动,灾尤异常,必应于帝——”

皇帝已然隐约能够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垂眸看他,面色渐渐得跟着沉了下去。

然而,那位年轻的言官却还是梗着脖子,斟酌着往下说:“臣闻陛下一日之间,在凤来宫之时多,乾元宫之时少........值此之际,臣下莫不忧惶,徒以事涉宫禁,不敢颂言。臣谓人臣之义,知而不言,当死;言而触讳,亦当死。臣今日固不惜死,愿陛下采听臣言——”

说到此处,那言官亦是不觉的又深吸了一口气。在皇帝近乎森然的目光下,他郑重其事的叩首再拜,一字一句的道:“愿陛下采听臣言,立复六宫之制,广选淑女,以绵子嗣,以正国本。臣虽死尤贤于生。”

自皇帝登基以来,不是没有言官御史为着皇帝六宫无人、膝下尚空之事而当堂谏言,可这还是第一次有泰山地动这等天象做靠山,连说出来的话都显得那么的掷地有声。大约是有感于此,随着这言官的话声落下,又有许多朝臣也跟着跪下,以头叩首,异口同声的道:

“愿陛下采听臣言,立复六宫之制,广选淑女,以绵子嗣,以正国本。”

其声如雷,春雷初响,满朝皆动。

郑启昌作为首辅就站在文臣之首,现下的他仍旧是稳稳当当、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处不动,唇角不易察觉的扬了起来,心下暗动:哪怕是天子,也不能不顾眼下的异常的天象和满堂的舆议。除非,他是要做个似殷纣一般的独夫——独夫者,人得而诛之。

与此同时,御座上的皇帝终于有了动作。他冷笑了一声,缓缓的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些跪倒在地上的臣子。他心里很清楚:这里面或许有真心为国的,也有为名为利的。他长袖微拂,绣着腾龙图案的袖角在赤金龙椅上摩挲而过,衣声窸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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