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张婆婆的话字字如刀,尖利地撕开了孙氏早就知道,但却一直不肯承认的事实。她必须要面对这个:她的几个女儿并没有她曾经盼望的那种资质,可以嫁入好人家,将来回报她,帮扶蕴哥儿。
而是只能和她一样,嫁个一样的人家,处个混账的男人,没有什么区别,简直是一模一样的人生。
她并不心疼自己的亲骨肉,只是为长久以来内心希望破灭而失望,极端地失望。
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咬牙切齿道:“那蓉姐儿怎么说?她就嫁的好人家啦?都是赵家的女孩子,难道她就比蕙姐儿高贵一些?而说到自身,她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支撑她问出这句话的是她的的不甘心和嫉妒。
张婆婆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侄媳妇做人最重要的是眼明心亮,这话说出来就可笑了。是,蕙姐儿和蓉姐儿都是赵家的女孩子,但是他们不是一个爹生的啊!更何况你们已经分家了,那就更不用提了。蓉姐儿家里大家都看好不是!”
“至于说女孩子德容言功那些东西,各花入各眼。侄媳妇是蕙姐儿的亲娘,自然觉得蕙姐儿处处都好,蓉姐儿比不上她——最多就是一个平手。可是老身说的是别的人的看法,没法子啊,别人都觉得蓉姐儿十分好。”
张婆婆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管孙氏,打算要走,磨蹭下去可没有钱拿。只是依旧走不成,孙氏的手没有放开。
“侄媳妇,我说你——”张婆婆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不可以,蕙姐儿当然也可以嫁和蓉姐儿一样的人家,只要张婆婆您肯帮忙!”孙氏像是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绳索,然后死死拉住,眼睛亮的惊人。
“粧粉巷路家,小二巷罗家,堂子巷龙家,都是好人家。我那弟妹选了一家吧?那不是还剩下两家?张婆婆去说,我家蕙姐儿只要人家挑剩下的还不成?”
“我怎么说?侄媳妇说说看,我倒是怎么说。”张婆婆已经不太想和孙氏说这些了:“人家讨媳妇也是挑人的,人家看上了蓉姐儿,但没看上蕙姐儿啊!”
孙氏凑近了道:“这个还不简单,我来教您!蕙姐儿和蓉姐儿都是赵家的姑娘,您到时候就和那边说,赵家的姑娘已经答应结亲了——都是赵家的女孩子,难道还混不过去?”
张婆婆目瞪口呆,因为这是她这个正经做媒婆的都没有想到的主意——是的赵蕙蕙和赵蓉蓉都是太平巷子赵家的姑娘,这样去说,那边肯定以为是之前就说好的赵蓉蓉。而一旦答应下来,只要快快把亲事办了,有一张红盖头一床红锦被遮掩,可不是得硬着头皮应下来。
张婆婆知道的很清楚,因为她不止一次做过差不多的事情。
第52章
早春的时候天亮的很迟, 不过穷人家没有个歇息的时候。所以像扬州这样的大城市,不管哪个季节, 天没有亮的时候都有人在活动。
最早的是收屎尿的大车, 他们从城外来,往往是一头大青骡子,后头有高高的粪桶。从每家每户收了屎尿, 然后运到乡下卖给要做肥料的乡下人。这这赶骡子的车夫一般都是牙行的人,整座牙行的屎尿生意早就被几个大牙行包占下了。
可别看不起这门生意, 看起来又腌臜又不打眼,其实那是极有油水的——牙行在这件事上是两头收钱, 一头要从乡下农夫那里收, 一头要从城里人家收, 这是处理费!
赵莺莺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去年夏天, 那时候她回家不到一个月——这钱是一个月收一次。若是你不交钱, 人家就不给你处理了。
这扬州城虽大, 但也没有提着一个马桶随便倒的地方,谁都不会让把个臭气熏天的东西倾倒在自家附近。你要是存在家里, 那倒是没人说了,可也要想想自己受不受得了啊!所以最后也只能乖乖交钱了。
另外迟一点儿的, 就有卖早食的摊子支起来了,远远看过去有白色的热气浮起来的地方就是早食摊子。与此同时,买水的水车也差不多时候到了,他们一边摇着铃铛,一边走过家家户户。
那些巷子里打了水井, 甚至自家就有水井的人家自然用不着买水。可是大水井是要钱的,扬州虽富,却不是人人都富贵的。十几两银子一个的水井,多得是人用不上,只能每日花几个大钱把水缸灌满。
不过这些常年卖水的水车都心里有数,只往整个扬州城最穷的城南区——城南就在太平巷子以南,太平巷子这个地方确实是北接富贵,南临贫贱,鱼龙混杂。
这些人活动中,扬州城就渐渐醒来了。包括赵莺莺家,赵吉起身穿衣,看王氏在昏暗的晨光里喂赵茂,笑着道:“你多歇歇,带着这个实在是辛苦了。至于家里的家事,不说有娘帮忙看着,就是蓉姐儿这些日子的表现,你也是看到了的,该放心的!”
赵吉又逗了一把小儿子:“行了,今天事多,我早些出门,早饭也到外头吃了。”
赵吉今天确实是有事情出门的,前几日他就和王氏商量过了。家里的染坊生意越来越好,现在的大小实在是不够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添一些染缸、平底大铁锅之类的,然后请一个染匠师傅一起做事。从此以后赵吉就可以专门染蓝白布,其余的事情交给别人。
这样看起来是要多花钱雇佣一个人,很不划算,实际上这很划得来。毕竟之前赵吉只是请小工,而没有专门的染匠师傅,他能接手的工作始终是有限的。现在多一个师傅,那是大大的不同,尽可能地吃下单子,怎样也不用担心做不完。
总体算起来,这当然是赚的更多啦!
至于请谁来帮忙他也想好了:“我之前在戴家染坊学艺的时候有个师傅,没什么顶尖的技艺,但功底扎实。前些日子听说他年纪过了六十了,就从戴家染坊里退了出来了,正好去请他。”
戴家染坊的师傅,只要不是学习过他家独特技艺的‘终身师傅’。一般来说,哪怕是一直签在他们家的,到了六十岁也会被辞退。因为到了这个年纪,大多体力衰退,精神和手脚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有些师傅或许是越老经验越足,东家越想要留下来,但是绝大多数的师傅到了年纪就会大不如前。这位师傅显然就是这样的,戴家没有留他,了结了身契就放他走了。
赵吉却知道,他这样的师傅在戴家或许已经没用了,但在普通染坊依旧算个好手。因此打定主意那时候就去请他——他倒是不担心人家会不会答应,他事先了解过的,这位师傅家里缺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有人请他做事,他怎么会不去?
赵吉出门,首先就去找那位师傅。那位师傅姓潘,人都叫他潘师傅。他家住在虹桥附近,离太平巷不算远,但也不算近。赵吉一路走过去,顺便路上买了两个咸菜烧饼,边走边吃。
到了地方抹抹嘴,敲门:“潘师傅家吗?我找潘师傅!”
潘师傅家里人口多,他膝下有五子七女。现在都已经纷纷成家,让潘师傅花钱多的是他小儿子。生下来便痴痴傻傻的,为了这个儿子,潘师傅早早地和所有成家的儿子分家,然后和这个住在了一起。
与其说是选了这个儿子养活孝敬自己,还不如说是他这个当爹的打算养这个小子。
只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能活多久,还是要找一个靠得住帮自己一起照顾这个傻儿子。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给他买一个乡下姑娘做媳妇,没办法,谁愿意嫁一个傻子,所以只能是买了。
将来傻儿子有了老婆孩子,那也就算是有靠了。
所以潘师傅要钱,不说将来给傻儿子留下多少钱傍身,至少得帮他把娶媳妇的钱攒起来。
之前被戴家染坊辞了,他就在四处寻访哪个染坊要染匠师傅。只不过这事儿也难找,大染坊看不上他年纪大了,还被戴家染坊辞了。小染坊则是他看不起——这些小染坊也就是糊口而已,请他这个师傅能给多少钱?
这时候正苦恼来着,赵吉就找上门来了。这时候他的心气已经没那么高了,在赵吉报了一个虽然比不上大染坊,却远超过小染坊月钱的数目,他就点了头。
赵吉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即道:“潘师傅,事情这么定下来了,您什么时候能来上工?我的意思是越早越好,我那边有活儿没人,越早做事越好!”
潘师傅想的何尝不是早些做事,毕竟早一天做事早一天拿钱么。于是立刻点头答应明天就去,而后又听说赵吉要添置东西,那就更加热心了。
“我今日无事,我就和你一起去。别看我人老眼花,可是眼光还在,看东西好坏合不合用的经验比那些染坊里新来的年轻人不知道好到哪里去!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给你搭把手!”
两个人先去了一家铁匠铺子,若说这家铺子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戴家染坊的大铁锅都是从他家买的。赵吉和潘师傅早戴家染坊做事久了也就成了习惯,这些东西总是在这里买的。
掌柜的是熟人,看到赵吉和潘师傅有什么不知道的,朝潘师傅拱拱手:“恭喜潘师傅啦!之前还说您以后到哪里高就呢,原来是去赵老板那里。赵老板是个厚道人,您这回可算是交了好运了!”
又对赵吉道:“赵老板眼光没的说,潘师傅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手头功夫实在。有潘师傅在,您以后能赚大钱!”
两边讨好滴水不漏,赵吉只能笑着道:“我哪里算什么老板,掌柜的别这样叫,要是让熟人听见了实在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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