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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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躲在廊檐下说话,远天一道惊雷忽作,豆大的水点子打下来,檐下一处地儿瞬时湿了。

阿礼一面撑起伞,一面对苏晋道:“这雨势头急,檐头下尺寸地方遮挡不住,先生不如随我去礼部避避,左右小侯爷出来没见着人也要回礼部的。”

苏晋也以为是,撑起伞跟他往礼部去。

这日是殿试,礼部的人去了奉天殿,独留一个司礼制的主事执勤。

主事姓江,正靠在案头打瞌睡,恍惚里听到廊庑外有碎语声,探出头认了认来人,迎出去道:“什么风把阿礼哥子吹来了?”又接过阿礼的伞晾晒在一旁,半弯身将人往里请:“可是替侯爷送文书来的?”

“是,小侯爷早上走得急,将都察院要的贡士名录忘了,我便送来。”阿礼应道,伸手也跟苏晋比了个“请”。

江主事这才注意到苏晋,上下打量,只见她一身素衣,落落而立,气度清雅至极,一时拿捏不准此人身份,抬着眉毛虚心请教:“这一位是?”

苏晋递上名帖,行了见礼,阿礼道:“苏先生是与我一起的。”

江主事翻开名帖,一看不过是应天府区区从八品知事,挺直了腰淡淡道:“哦,那就一起进里头来罢。”

三人还没落座,都察院的柳大人也到了,身后还跟着都察院二当家的,副都御史赵衍赵大人。

江主事惊了一跳,瞌睡头是彻底醒了。当即请了二位贵人上座,奉上茶,恭恭敬敬地道:“圣上赏的‘龙团儿’上旬就吃完了,眼下还剩些‘银丝’,是卑职早上煮好的,二位大人且将就。”

赵衍笑道:“那敢情好,我们那儿的‘龙团儿’还是整块的,礼部喜欢吃,你改日上都察院拿去。”

江主事点头称是,想了想,随即惶恐说:“岂敢岂敢。”

赵衍摆了摆手,意示不必客气,又道:“我与柳大人要去宫外一趟,想着日前请礼部整理的贡士名册大约已弄好了,便过来取。”

江主事哈着腰:“是,尚书大人与小侯爷都叮嘱过这事,昨日下官将名册整理好,小侯爷还亲自带回府核对,这不,怕奉天殿事忙,又特地叮嘱阿礼哥子送来。”言罢笑眯眯看着阿礼,自等他取出文书交差。

阿礼心道这回是倒霉大发了,他先头跟苏晋碎话,把名册给她就没拿回来。

柳大人的铁腕手段小侯爷可没少跟他唠叨,眼下若叫他抓个现行,发现自己将礼部的文书交给外人,打死他事小,连累小侯爷可不成的。

阿礼急出一脑门子汗,双膝一软已然要跪下,苏晋先他一步双手奉上文书道:“请柳大人赵大人过目。”

阿礼双眼一闭,心想完了,江主事也傻了眼,心中也觉着大约玩完了。

厅堂里死一般寂静,半晌,柳朝明冷声问道:“礼部的文书,怎么在你身上?”

苏晋还没作声,江主事忽然抢着道:“这位后生乃礼部铸印局新来的大使,这两日方上任,区区未入流,不入大人法眼也无怪乎。”

他自以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扯回妄语,圆出个生路,岂不知单这两日,苏晋与柳朝明已打了两回照面,一回在大理寺,她是应天府从八品知事,一回在正午门,她乃侯爷府随侍。

柳朝明的声音淡淡的:“哦,眼下是礼部的大使了?”

苏晋甚无语,她原想着说阿礼怕名册被雨水打湿,她帮忙藏着,哪里知这江主事是只软脚虾,柳朝明不过一问,竟自乱阵脚。

眼下被赶鸭子上架,被迫认了大使的身份。

柳朝明接过名册,随手翻了翻:“既是礼部的人,想必多少也整理过这本名册,哪几个是你撰次的?”

方才没细看,只粗略扫了头几页,苏晋道:“回柳大人,名册头几位便是卑职撰次的。”

柳朝明道:“懒得看,你背出来本官听着。”

苏晋只好应是。

江主事以为死到临头,背躬得像只老山参,然则听苏晋越背越匪夷所思,不由慢慢直起腰,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姓名,籍贯,家中行几,祖上营生,为官为商,擢迁贬谪,无一不对,仿佛这名册当真是她撰写的一般。

柳朝明听了一阵儿,打断道:“行了。”将名册合上,定睛看着苏晋,悠悠道了句:“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言罢,将茶碗盖盖上,与赵衍站起身。

江主事见二位大人一副要走的架势,扯着袖口揩了揩额汗,弯身恭送。

柳朝明走到门槛处又顿住脚,没头没尾问了句:“你那位故旧,是哪一日失踪的?”

苏晋怔了怔,弯身施以一揖:“回大人,是五日前,四月初九。”

柳朝明淡淡“哦”了一声,继而道:“四月初九,晏子言廷议过后便去了东宫,至晚方归,哪里来的闲功夫去贡士所?”

换言之,那日拿着晏家玉印去找晁清的并不是晏三公子。

其实早上拦下晏子言问过以后,苏晋也猜到这一点了,只是没想到为自己证实这个猜测的人,竟然是柳朝明。

苏晋一时踯躅,闹不明白柳朝明意欲何为。又琢磨着对这么个莫测难料的人物,当如何道谢,才显得体面且真诚。

那头柳朝明已一脚跨过门槛,漠然又道:“苏晋。”

苏晋愣了愣:“在。”

柳朝明冷声冷气:“还赖着不走?是等着本官命巡查御史将你撵出宫吗?”

出宫的道儿只一条,柳朝明与赵衍在前头走,苏晋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骤雨已止,承天门角楼上的铁马锈了,风吹过,铃音也是古哑的,赵衍就势朝身后望了一眼,压着嗓子道:“这就是苏晋。”

柳朝明“嗯”了一声。

赵衍摇头道:“可惜了,当年老御史读了他那篇‘清帛抄’,字字珠玑,针砭时弊,说天下治吏之文章,无人能出其右,原想着翰林不要他,正好我都察院收了,岂知你我驱车去留人,到底晚了吏部那帮杀才一步。”

柳朝明道:“平步青云未必好,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赵衍笑道:“怕只怕老御史举才于稠人中,就因你我晚了一步,人其舍诸。”

说话间已至承天门,都察院小吏牵着马车候在门外,苏晋快走几步道:“柳大人。”双手将伞举至平眉,郑重道:“下官谢大人借伞之恩。”

柳朝明看她一眼,目光落在远天,雨虽已止,云却未散,淡淡道了句:“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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