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第二天,孙燕是找魏银商量的这事,魏银道,“我和二嫂也是说先让你去看看。只是你这一人,可怎么去,还是叫小李掌柜同你一道去吧。”
孙燕道,“店里没我倒罢了,您和大东家都是能招呼客人的,可他是管着算账结账的,一时离不得他。我这回就是去瞧瞧,自己去也没事的。二东家放心,我家在天津还有亲戚,我妈是旗人,眼下虽不吃香了,家里亲戚却是多。我妈的姐姐是嫁到天津的,我到了天津,先寻姨妈,再到天津劝业场、百货公司、市场都走一走,好心下有数。”
“成,我先让柜上给你支两百块大洋,这些钱你带身上,出门一应花销,都算铺上的。到时把花销的票据拿回来,要是没票据的,你回来写张条子,一样入账。”
孙燕并未推辞,又同魏银说想带些货一起去天津。孙燕连魏年出产的新的平价品牌“超级洁净”的香皂都带了半箱子,由小李掌柜送上了火车。
孙燕前脚刚去天津,后脚儿赵掌柜就私下找了一回魏年,想把自家闺女送到店里帮忙。赵掌柜趁着中午有空闲,吃过午饭,泡了壶茶,先倒了一杯递给魏年,自己也捧一碗,坐在魏年下首同魏年商量这事,“大妞儿也十五六了,要搁乡下,这年岁该说亲了。这在北京城,倒是不急。我看她手脚还俐落,做个学徒,少东家看,可还使得?”
魏年笑,“你倒来找我说,当初她们姑嫂开店立契,你可是见证人。我不好管她们的事。”
赵掌柜心想,都知道二少奶奶啥都听您的啊。不过,能做掌柜的,都是心活的人,赵掌柜笑,“我是想着,要是少东家您瞧瞧这事儿还成,我就让我家婆娘去少奶奶跟前儿撞撞钟,要是不成,我干脆不让她开这个口。”
魏年垂眼吃口茶,说,“她们店里的事,瞧着轻省,实际也是一天忙到晚,非但有卖货的事,还有客人要试妆,要跟客人打交道,怕是不容易。”
赵掌柜连忙道,“我那丫头,自小就是个波辣能吃苦的。这在店里帮忙不比别个,既要能干,也得透出机伶来,我看,她还不算笨。只是,我也不瞒少东家,她以前就是在家跟她娘做家事,能干虽能干,这些个妇人化妆的事,她不大懂。再有,我听说,少奶奶店里的人要会洋文,她虽认得几个字,洋文却是不晓得的。”说来,赵掌柜也得赞二少奶奶能干,按理二少奶奶来北京也没几年,结果,如今的气派就不提了,穿戴打扮半点儿不比别家少奶奶差,人也是学问大涨,洋文说的呱呱叫,可溜了!
“洋文没事,去了再学也一样,少奶奶会教的。”魏年心下已有主意,“既是老赵你托到我跟前,我代你问一问少奶奶。要是她觉着成,咱们自己人总比外人要好,到时我同你说,你让赵婶子带着大丫儿过去试一试。不过,我丑话得说前头,少奶奶的铺子有试工期,试工期两个月,过了试工期才能签聘书。”
“这是自然,都听少东家和少奶奶的。”赵掌柜其实有意的还不只是孙燕去天津后留下的售卖员的位置,赵掌柜和李掌柜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是知道小李掌柜和孙燕有些个意思的。赵掌柜早琢磨了,孙燕去天津,小李掌柜必然得跟着。小李掌柜一走,少奶奶二姑娘店里可就空出了掌柜的位子。说来,当初李掌柜把儿子放到二少奶奶二姑娘店里做掌柜时,赵掌柜也没觉如何。反是想着,那毕竟是卖妇人胭脂水粉的店,一个小伙子,到胭脂水粉的店里做掌柜,有些怪怪的。后来隐约听说小李掌柜的薪酬,你说把赵掌柜馋的,就是家里婆娘赵太太也羡慕的不得了,直说丈夫凡事精明,这里却差了李掌柜一步。毕竟,赵掌柜跟魏年打交道更多的呀。两口子就一门心思的想着什么时候店里招人,把家里孩子也送进去做学徒。夫妻俩都打听清楚了,二少奶奶二姑娘这店里,只要去干活,第一个月就有薪水拿,哪怕就是几块钱,夫妻俩也高兴啊。
如今听说孙燕要去天津,赵掌柜半点不肯耽搁,连忙来找魏年说这事儿了。至于小李掌柜之后的掌柜位子,赵掌柜不好先提,毕竟,他还不想跟李掌柜坏了交情。二少奶奶二姑娘店里给的薪水高,赵掌柜知道,李掌柜只有更清楚的。小李掌柜一走,李掌柜家里不是没有二儿子,不过,到底成不成,还得看少东家和少奶奶的意思。
应了赵掌柜这事,魏年不紧不慢道,“老赵,我记着你跟关外铺子的傅掌柜,老家就是隔壁村儿。这几年,也不见傅掌柜回乡,傅太太还带着孩子在乡下哪?我记得,傅掌柜家小子也不小了吧?”
赵掌柜心里咯噔一声,不过,魏年这么问了,赵掌柜一直在东单的铺子和魏年共事,以后也是想跟着魏年干的。赵掌柜低声道,“老傅好有五六年没回乡了,我听说,傅嫂子日子艰难,带着孩子们在家种田。哎,我去年回老家,还到她家走动过,听傅老太太说,关外生意不好做,老傅在外头身体不大好,这几年,就是往家捎钱,也越发的少了。他家还是老太太当家,大过年的,傅嫂子的衣裳带着补丁,傅老太太可是个体面人,那年去,傅老太太的衣裳也是旧的。”
魏年就心下有数了。
第138章 新员工!
魏年一向精明, 他十三四上就跟着魏老太爷学做生意, 别看现下年轻,外头这些门道儿,魏年极是清楚。傅掌柜这几年料理关外生意越发不得力,这连猜都不用猜, 若傅掌柜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当初也不能在关外站住脚。现下世道虽则乱些, 买卖人的路也不会绝, 别人能做起生意, 没道理傅掌柜就打理不好。
如今生意不好, 可见不是才干的原因,那必是人的原因。
男人能有什么事?
无非就是钱上头的事,因为, 不论是抽是赌还是女人,哪样都是要钱的。
不过,赌不大可能。赌上头的事, 魏年清楚, 倘是入了人家的局,没几把就能倾家荡产的, 傅掌柜能在关外支撑这些年, 绝不会是赌。那么就是女人或是抽大烟了……
魏年琢磨了一回, 如果魏时不是被傅掌柜引诱着花天酒地, 就是受人挑唆, 有了外心。可这基本不大可能, 他大哥的性子,魏年清楚。倘魏时是那种好不好就有外心的性情,在北京这些年早该置些私产,在这上头,魏年还是挺佩服大哥的。因为,相较之下,魏年倒是一直有些自己的小算盘。
想到大哥被人算计,魏年脸色不禁阴沉下来。
魏年想着,还是先把大哥弄回家的好,只是,魏时也是成年人,年纪还比魏年长十来岁,他不想回来,魏年也没法子。他只要知晓魏时在关外的情况,也就并不担心了。
是的,要搁别人,知晓兄长为人算计,在外生意也不好好做,还不知多么焦心焦肺的着急。
魏年不一样,魏年不悦,不过,并不急。
魏年此人,血要比常人冷上一些。
魏年向来信奉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处理,魏时三十几岁的人了,难道好歹还要别人去教?就是前世,陈萱搁他家多少年,要在个心软的,估计就是看陈萱这般可怜的苦等,也能从了家里的亲事。魏年不一样,魏年是死都不从,你爱住你就住,我反正不碰你也不理你。结果,最终就是陈萱回乡了事。如今到魏时这里,魏年还真不在意关外那些仨瓜俩枣,眼下家里的生意还是他爹做主,魏年自己有一摊自己事业,他更喜欢与容扬这样的新派商人打交道。何况,肥皂生产这里的事,还得魏年时不时的去盯着。
但,魏年除了血冷,也不是没有别的优点。
你只要明白人肯学习上进,魏年真是肯教。像陈萱最开始学洋文,当然,陈萱拍了魏年不少马屁,可魏年每天白天在铺子里忙生意,晚上半宿半宿的教陈萱,等闲男人,不要说那会儿俩人还没做夫妻,就是真正的夫妻,又有哪个丈夫肯这样教导妻子的?
魏年就是这样的人,他理智多于情感,所以,他喜欢的,绝不是那种旧式的柔顺女子,他就心仪陈萱这种生命力顽强,奋发向上的类型。魏年自身强悍,他对伴侣是一样的要求。
至于亲人,魏年自觉尽到儿子兄弟的本分,也就够了。
魏时的事暂且搁下,因为,魏年与父亲商量后,拍了张电报让大哥回家,魏时依旧推说关外生意忙,要晚些时候回去。魏年也就没再勉强了。眼下肥皂厂那里招的新工人刚到,魏年一事不烦二主,依旧是托王二舅给在老家找的工人,王二舅因时常帮着魏家人招工,向外输送劳动力,在村里的威望那是与日俱增。
再加上开年王二舅送闺女王三妹还有其他女工回北京,一并带来了魏年要招的制肥皂的工人。
魏年让王大妹把人带厂子里去安排,招待王二舅在家里住下来。
陈萱这里则忙着招高级经理,这次不论登报还是薪金,陈萱魏银都准备出大价钱,所以,一过初八,就有不少人过来应聘,其中不乏有大学生之类,甚至,留学生都有。
陈萱魏银都忙着面试。
初时见有留学生,陈萱颇是讶意,尤其人家那花花绿绿的文凭学历拿出来,陈萱都觉着有些眼晕。魏银悄悄问陈萱,“二嫂,这留学生要怎么面试啊?”
陈萱初时有些没主意,可静下心想一想,陈萱就有数了。这些文凭陈萱是看不懂的,对于有学问的人,陈萱也一直十分仰慕,尤其留学生,那仰慕前头还得加个更字。毕竟,陈萱一直都想出国念书的。现在就是为以后出国攒钱哪。
好在,陈萱也是做生意好几年的人了,不至于见到个留学生就头晕。何况,她每月必要去参加文先生、楚教授的沙龙,颇认识了些有学问的学者。如文先生、楚教授,都是留过学的,而且,现下于国内极有名望,陈萱能同他们来往,面对普通的留学生时,陈萱反是能静下心了。陈萱用了一个很直接的法子,那就是,对于欧美留学生,她直接英文面试。如果是日本留学生,她便是日文面试,倘是通法文的,就让魏银用法语交流。这样一遭面下来,魏银都说,“以前都觉留学生如何了不起,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固然有文先生、楚教授这样有学识的先生,也有混吃混喝的,留学一遭,洋文说的七零八落,真不知到国外做什么去了!”
总之,这不时的面试,也是让陈萱、魏银大开眼界。
当然,因为陈萱魏银舍得花钱,也有不错的人前来面试。
一位还是北京大学楚教授太太的亲戚,这位青年是楚太太叔叔家的堂弟。楚太太与楚教授是旧式婚姻,楚教授在学术界向来以风度与学识出名,再加上他人生得清俊,当年拿下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时不过二十七岁,在北大任教直接就是系主任,可见其才华出众。楚太太却是传统的小脚太太,在时下青年才俊纷纷对旧式婚姻抛妻弃子时,楚太太却是与楚教授十八岁成亲,然后,楚教授在国外求学数年间,与楚太太鸿雁传书,最终回国后,夫妻二人在北京团聚,颇是恩爱。可见楚教授固然不是那一种先顺从旧婚姻后摒妻弃子的无良男人,同时,也得说,楚太太纵然是旧式的小脚太太,可楚太太在人品心性上绝对是配得起楚教授的。
楚太太娘家姓齐,在当地也算大户,齐二叔生前,也是当地有名的实业家,家里颇有些产业。产业固然不少,家里儿女也多,光妻子,就续过两次弦,可想而知,齐二叔这房的子女,并不是一个娘生养。然后,齐二叔一过逝,事情就来了。这位齐三,是齐二叔第一任续弦所出。这位续弦太太就生了齐三一个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便早早过逝了。齐二叔家,元配太太给生了二子一女,第二任续弦太太给生了四子三女,就中间这位续弦孩子生得少,尤其,第二任续弦太太年轻,跟齐二叔这些年,掌家理事,精明强干,寻常人比不得。家里的事,这位太太最清楚,她的儿女,自然吃不了亏。而元配的孩子们,年纪最大,早就在家里工厂管事,自然也吃不了亏。结果,就这位齐三,当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他夹中间,在家里做的事不少,但有费力不讨好的活儿,都是他干。结果,爹一死,分了一星半点,还不够生气的。
齐三跟楚太太是堂姐弟,以前在老家,楚太太学认字就是跟这位三堂弟学的,二人情分不错。
齐三来北京散心,把家里这些糟心事跟楚太太说,“我就后悔当初没听大姐你的,我当初就不该回老家,我要是留在上海,就是吃糠咽菜,摸爬滚打,到底是我自己的一份事业。如今在家蹉跎数年,家业没争到,也误了我自己。”
想到自己二叔那一房的乱事,楚太太能说什么,而是劝堂弟,“现在明白也不晚,你如今还不到三十,还年轻,做什么都来得及。我早说过,三太太厉害,你两头儿不靠,家里兄弟姐妹多,你想出头不容易。你以后可有什么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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