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你怎知当年家里的盛况。”容氏轻轻摇了摇头:“当年你姑母在家时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出嫁时更是十里红妆相送,你姑祖母更是赐下半人等高的一对玉雕金童玉女为陪嫁,现如今怎能与从前相比,便说这份体面是再也没有的了。”
贺兰春托腮听着容氏忆当年贺兰家的盛况,美眸中不觉生出向往之色,她笑道:“姑母尚不值人艳羡,倒是姑祖母一生可谓是传奇,生为女儿身,却并无多少女儿性,能与男子一较长短,着实叫人敬佩。”
容氏闻言叹道:“你姑祖母这一生悔就悔在了并无女儿性上,她但凡能软下身段三分武帝后来也不会那般绝情。”
贺兰春听了却是不赞同,红菱唇勾着一抹冷笑:“姑祖母当年随武帝一同打江山,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当年武帝有言江山与姑祖母共享,可他登基为帝却忘了当年的誓言,可见男人的话最是信不得的,若非姑祖母性情刚烈只怕早就萧德妃在废后一事上得逞,又何来贺兰一族的显贵。”她话音一顿,露出讥讽之色:“这天下本也不是他秦家一人的,仁帝若非心虚,怎会迫害我贺兰一族,如今天下将乱便是他秦家的报应。”
容氏听了贺兰春一席话不觉一怔,想起了贺兰春祖父贺兰仁的话,人都说生女肖母,她的长女贺兰芷与她性情倒是相通,然这个幼女用她祖父的话来说,性子竟有七八分像了她姑祖母昭帝,容氏当初听了这话既喜又忧,能像昭帝无疑是最大的赞美,可平心而论,昭帝当初并不如何得武帝喜欢,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武帝也不会留下遗诏让庶长子睿王继位为帝,而非是昭帝当年抱养的燕王。
“母亲,如今的时局手中有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未必能保得住,与其依附旁人反倒不如贺兰家自立为好,说不得也能在乱世之中挣得一席之地。”贺兰春脆声说道,眸子犀利明亮,见她母亲并不应声,又道:“中山王既来咱们府上总不会是无所求的,如今贺兰一族还有什么,不过是当年从京中带过来的财物罢了,您刚刚说便是嫁了六姐也不妨碍什么,可他凭什么让咱们又是出银子又是嫁女的,这天下便宜竟叫他一个人占去了不成。”
在贺兰春看来,贺兰家有的是银子,男儿又都善武,自不该根株附丽,而是应自寻出路,待这天下大乱之时伺机而动,夺回属于贺兰家的半壁江山。
☆、第4章 第 4 章
贺兰春的话未曾叫容姓放在心上,贺兰家固然有其野心,却从未生过问鼎之心,贺兰一族所求一直是长久的富贵,而非煊赫权势。
“攀援他人而存于家族而言绝非长久之道,何为富贵绵长?一国尚有倾覆之时,更何况是一族了。”贺兰春在车马上与贺兰晰谈起依附中山王之事,说出此番言论。
贺兰晰听后眸中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这样的事总不该咱们操心,祖父自有主张。”
贺兰春娇哼一声:“什么是自有主张?不过是按着先人的脚步走罢了,如今怎比从前,这样大好的机遇若不抓住,悔之已晚。”
贺兰春鲜嫩的红唇像染了凤仙花汁一般,一掀一合间似能滴出水红的汁液,贺兰晰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也感叹自己妹妹生的委实好颜色,抬手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轻轻拧了下:“越发的胡言起来,亏得这话没在祖父面前说,若不然他老人家便是在疼你也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呀!放开。”贺兰春伸手拍在贺兰晰的手背上,撅起了嘴:“这便是忠言逆耳了。”她只恨自己未曾生得女儿身,这番话不得叫人信服。
贺兰晰哑然失笑:“你又懂得忠言逆耳。”
贺兰春不服气的道:“怎就不懂?史书上不知记载了多少这样的例子,捡着近的来说,武帝在位时周子仁焉何为武帝所厌,不正是因为多次向武帝谏言不可废后。”
贺兰晰道:“也未必是因为废后一事,周子仁在朝中多次反对睿王为储君,武帝素来喜爱睿王,心中不免记恨。”
贺兰春讥笑一声:“睿王文不成武不就本就不配储君之位,武帝焉何喜爱睿王,不正是因为他是萧德妃的儿子,萧德妃不过是一歌姬,虽得武帝宠幸可其身份却低贱,睿王乃是奴子,本就不应立为储君,周子仁的话又何错之有。”
“慎言。”贺兰晰伸手捂住她嘴,这话可能是乱说的,若睿王是奴子,那新帝恭又是什么。
贺兰春不以为然的拍开贺兰晰的手,撇了唇角:“怕什么呢!如今已不是仁帝在位期间了。”说完,贺兰春咬唇一笑,眼中带了几分快意:“如今秦家江山摇摇欲坠,可不就是仁帝的报应,当年姑祖母在位时三王可敢生出不臣之心,仁帝在位时若能压制住三王,也不会叫他们的子孙滋生出今日野心。”
贺兰晰闻言一笑,懒洋洋的用左手食指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笑道:“你就知姑祖母在世三王之后不会滋生出野心?”
贺兰春闲闲的换了个姿势,用手托着腮,笑吟吟的道:“会不会且不说,敢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昭示野心我却敢说一个不字,当年姑祖母在位便是手握重兵的三王都不敢越轨行事,更何况是如今这些小子们了。”
贺兰晰大笑,眸光闪了闪,之后转了话锋,于她说起了佛经。
贺兰春素来不信佛的,只是每个月都会到华严寺住上三两日,只因寺里有个年轻和尚竺兰是她大伯父名义上的幼子,只是他幼年时便出了家,与贺兰家联系甚少,是以并无多少人知晓他的存在。
贺兰春每每来华严寺都要寻这个堂兄讲经,今日也不例外。
竺兰坐在宽敞明亮的偏殿中,阳光透过敞开的门照在他的身上,他手上捻动这一串紫檀柳佛珠,白皙的手指像无暇美玉,透着润莹的光泽,贺兰春托着香腮眼也不眨的盯着他,觉得他像一尊玉雕的人,好看是好看,但是没有半点的鲜活气。
“竺兰,陪我去后院走走吧!我想去荡秋千。”贺兰春探身过去,眸中荡着笑意。
竺兰手指微顿,将最后一句经文念完后才抬头看向了贺兰春,卷翘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之后移开了目光:“施主若不想听经文了还容贫僧先告退。”他语调清冷,神情中透着一种疏离。
贺兰春撅了下嘴,对竺兰的冷淡不以为然,伸手要去扯他的手臂,竺兰侧身避了开,眸子微垂,脸色未曾有半分变化,像极了大殿内那尊宝相庄严的玉雕。
“竺兰。”贺兰春娇滴滴的唤了一声,神情带了几许委屈:“什么贫僧不贫僧的,你若真有向佛之心怎还延用了俗家的字做法号。”
竺兰眉眼微动,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且回去吧!日后别再来华严寺了,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去哪不用你管。”贺兰春轻哼一声,背过身去,等着竺兰像以往一般哄她。
竺兰嘴唇阖动,不知过了多久也未曾发出一语,贺兰春气的扭头去瞧他,眼中含了一汪清泪,竺兰见状脸色终有一变,走到她身前,低声道:“哭什么,跟个孩子似的。”他抬起了手想擦去贺兰春眼角滚落的泪珠,阳光下他飞扬的眼尾染上了几分温煦,眉目清秀至极。
贺兰春见他过来,便转哭为笑,她祖父说她性子像昭帝,其实不然,贺兰春性子不比昭帝刚烈,她更知如何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你若少气我一些,我岂会哭。”贺兰春娇哼一声,又道:“与你说一桩事,家里来了客,怕是又有喜事了。”她一边说,一边窥着竺兰的脸色,见他眸子微沉,咯咯的笑了起来,一边扯着他的手朝外走,一边道:“许是六姐要出嫁呢!”她歪头瞧着竺兰,凑近了一些:“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说亲了?”
贺兰春身上的薄衫熏着清洌的香,淡淡的,怡人极了,香气环绕在竺兰的鼻尖,让他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不由后退了一步,低头道:“若真的订下亲事,待贫僧恭喜六妹妹。”他生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目光温润纯粹,荡起笑意时便带出几分缠绵之色。
贺兰春拉着他去了后院,说是寺中后院,其实是竺兰禅房中的院子,里面架着一架秋千,幼时贺兰春来华严寺玩最喜的便是荡这架秋千,竺兰总会在她身后推着她。
“六姐若是嫁了,接下来便是七姐和八姐。”贺兰春坐在秋千上,招手让竺兰到她身前,水润的眸子落在他的脸上。
竺兰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来年她便是及笄了,亲事自是该提上日程,只是……竺兰自嘲一笑,有些事总是不该奢望的。
贺兰春见他沉默不语,又气又恨,道:“难不成你真打算做一辈子的和尚了?”
竺兰笑了起来,语气依旧温和:“做和尚且不自在。”
贺兰春咬着唇,那双清澈润泽好似被溪水浸过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竺兰,目光中难掩失望:“那就做一辈子的和尚吧!”她气的从秋千上跳下来,推了竺兰提拔,提起裙子便要跑开。
竺兰下意识的的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贺兰春回头笑了,似拔开云雾的曙光,光辉灿烂。
“我就知你绝非甘于平庸之人,当年你祖父燕王是何等英雄气概,若非遭小人暗算,也不至早早就去了,这江山也就不会落到奴子的手中。”
说起竺兰的身份,确实是非比寻常,他祖父是武帝幼子燕王,燕王生母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徐婕妤,当年萧德妃再次有孕,武帝极是高兴,只可惜这个孩子没能保住,萧德妃痛失爱子便与武帝哭诉是徐婕妤做法害她之故,武帝一怒之下将徐婕妤处死,彼时尚是皇后的昭帝便将燕王抱于膝下教养,两人间母子情分非比寻常,仁帝发动政变之时燕王曾率军抵御,谁也未曾料到他的亲信中竟有人背叛于他,将他一箭射杀,昭帝得知燕王死讯当机立断将燕王孙,也就是竺兰送往洛邑,认贺兰仁嫡长子为父,充作亲子养在贺兰家。
仁帝登基后,燕王后人先后暴毙,唯有竺兰逃过一劫,而昭帝此举亦是为贺兰家留下一条后路,只可惜贺兰仁并没有领会到昭帝此举的深意,在竺兰渐大后便将他送到华严寺出家为僧,以此避祸。
贺兰春渐大后知晓了竺兰的身世,对祖父的做法极是不赞同,尤其是如今天下将乱,在贺兰春看来,贺兰家只需耐心以待,等三王反秦之时以竺兰是燕王之后为由招兵买马,事成后不管是自立为皇还是拥护竺兰为君都比仰人鼻息过活要强,毕竟贺兰一族冒死护住竺兰,哪怕为其名声着想,他为帝后也只会善待贺兰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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