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大富，有，当然有，咱两兄弟啥关系，咱海城这地界就西城界的济世堂名声不错，我和赌场的兄弟打听过，嗯……”话没说完，王福跟着陈大富重重地打了个哈欠，鼻涕眼泪一把的他再次忍不住拿着烟枪吸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济世堂的几个小伙计有几个是……那的大夫人很不错，嘶……就是，那个想要让那个王大夫收下伙计可不容易！”

话没说三句，王福又抖了抖身体，继续说道：“不过，咱……东子识字又懂事儿，大富你这事儿还是可以…..可以……”

看着说话都说不利索的王福，陈大富翻了个白眼，一下子抢走了王福手里的烟枪，跟着嘬了一口道：“我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配！”

“大富，嘿嘿，这不是嘶……说急了！对了，要不咱今个儿晚上再去试试手气！听说刘老四场子里进了个西洋玩意，咱试试新玩法！”

听了王福的话，陈大富狠狠吸了口烟，狠狠道：“娘的，说这个就来气儿，昨个儿在刘老四那儿老子差点连裤子都赔进去了！啧，今晚这次老子一定要去翻个本回来……”虽然话是说得狠，但有气无力的声音加上他那沉迷在烟雾中迷离的眼神，没有一点气势可言。

脏乱的街道，散发出阵阵恶臭，位于城郊处的低矮破陋瓦房里，穿着一身破旧补丁的陈东兄妹四人正围坐在一张破烂缺角的矮桌上认字。准确地说应该是陈东教着三个弟弟妹妹认字。

看着有些坐不住在凳子上挪来挪来的大弟陈升，再看看另一边乖巧地拿着书认字的大妹陈花和小妹陈香。陈东皱着眉头轻拍了下弟弟的肩膀说道：“阿升，你看看大妹和小妹，你是哥哥，要起带头作用，好好看书认字，不要分心，有什么不懂的和我说。”

陈升看了一旁认真的两个妹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过嘴里还是说道：“大哥，大妹小妹女孩子家家的认什么字，隔壁的王婶家的几个姐姐都不识字，可是还是能挣好多好多钱的！不仅自己可以穿好多好看的衣服还给她们弟弟买了好些好吃的！”

听了这话，陈东眉头紧锁，隔壁王婶家的几个女儿不说也罢，但是他可以确定这些话绝不是弟弟陈升自己想的，一定是有人在弟弟面前说了什么。不然，阿升怎么会知道隔壁王婶子的女儿不识字的。

觉得事情有些严重的陈东这一次他用了十足的力道狠狠地拍了下陈南，严厉地教训道：“这是谁和你说的？你听谁乱说的？识字的女孩多了去了，那些人没见识，你也跟着这些人瞎附和!”

或许是陈东这个做哥哥的少有这样发大火的时候，弟弟陈升低着头抖着身子害怕得眼泪都已经流了下来，而一旁的陈花和陈香也有些瑟缩起来。

看着抽泣不已的弟弟，和一旁脸色有些苍白的大妹小妹，陈东不禁叹了口气。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了，这个世道里像王婶子一家那样的，他不是没见过，对此他不想评论什么。毕竟在生存面前，一切都是那么渺小。可即使世道艰难，他不想自己的弟弟妹妹和他们的父亲一样和这个时代一起变得堕落一起麻木。

这是他第几次穿越了，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吧！陈东想起了好几天前自己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脑袋昏昏沉沉的自己仿佛灵魂离体了一般经历了一些短暂的片段画面。若不是那真实感太强，他都快以为自己是鬼上身了。

只是很可惜，等他醒来的时候很多有用的东西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他只能记得自己前世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而自己前世的那个时代应该现在要好得太多。

或许也正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的原因，哪怕之前没有任何记忆，他依然觉得自己和周围人有些格格不入。前世那个时代的思想在他的意识里应该还留有痕迹，不然身处在这个家里，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变得和周围人一样麻木而愚昧。

他们的父亲陈大富除了不嫖，抽大烟赌钱喝酒样样都沾，他们的母亲大梅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待在家里只会缝缝补补的妇人。

对于这样的母亲，陈东早就习惯了，打从他记事起，母亲就是这样的性子。可现在这个吃喝赌抽样样都沾的父亲却让他直到现在都觉得不敢相信这是他曾经那个憨厚老实的父亲。

好几年前，他们一家还住在乡下，凭着陈家祖祖辈辈的努力，到了父亲这一代，他们家在乡下算是个小富农了。那个时候母亲依旧是个温婉的性子，却要比现在年轻了十岁。而那个时候的父亲也是个壮实的农家汉子，每天都在和那些短工们一起忙活着他那几十亩的上好水田。作为陈家的长子，他还在镇上的私塾上过好几年的学，甚至如果不出意外，父母原本还打算送他去县城里的新式学校读书。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一场大旱，颗粒无所，再加上苛捐杂税不少，家里的负担一下重了不少，之后乡绅刘老爷盯上了他们家的水田，威胁逼迫他们家贱卖了田地。没办法，他们一家人只得来到城里来讨生活。

其实一开始，凭着以前的家底，他们一家一开始生活还是可以的。父亲花了大半的家底买了辆洋车成了车夫，靠着一身的力气，虽然累了些，但是不用交给车行份子钱，要比一般的车夫赚得要多很多。每月大概近二十块的收入再加上他们家房子是花了另一半家底大概一百块不到买下来的，不需要交房租。因此他们一家可以说是这附近数得上数的富户了。父亲甚至还曾对他说过等攒够了钱要再送他上学去。

只可惜好景不长，渐渐地父亲带回来的收入越来越少，他发现父亲不知在什么时候不仅是迷上了赌钱还抽起来大烟。

这些年随着父亲越赌越大，烟瘾越来越大，他们一家收入越来越少。之前的积蓄早已花光了不说，现在外面父亲还欠着别人的赌债，家里的日子一越来越难过。这些年，他不是没劝过父亲，也说过了好几次，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责骂。

直到现在，想到父亲的责骂，陈东心里依然还是很不好受。在以前，父亲一直对他这个家里的长子很是看重，即使他做错了，也只是说教，大多数时候对他几乎都是有求必应，从来不会大声训斥。大烟和赌博似乎让父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曾经他一直尊敬的父亲变成了现在这个他最讨厌的人。

第66章

一想到父亲的变化，看着依然浑身颤抖的弟弟妹妹们, 陈东深吸了口气放轻了语气说道：“阿升, 你看你只是看到王婶家的几个小姐姐穿好的吃好的, 可是你知不知道, 王婶家的几个姐姐其实过得并不好……”

“大哥，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女孩要早熟些，即使年纪比陈升小，陈花在这点上倒是懂得比陈升要多一些。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大哥，王婶家的那几个姐姐不仅被人骂，而且我还……还看到有大婶提着菜刀上门, 那个大春姐没穿衣服……”说到这儿, 即使并不是太懂其中的门道, 但陈花还是下意识地红了脸。

听着大妹陈花的话，陈东愣了愣，他没想到他一直不想让弟弟妹妹看到这些脏事儿，却还是被大妹看到了。看着仍然有些懵懂的这几双眼睛, 陈东想了想, 有些事或许只有真正面对才会真正理解。身处于这个动乱的时代，有些事情终归还是要面对，特别是他们这样的家庭，特别是他们现如今居住的环境，住着的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陈东组织了下语言，然后说道：“大妹, 小妹，你们以后离王婶一家远一点。大妹说的没错，王婶家的那几个大姐姐想要过好日子于是被人骂，而且还被人砍。”

“大哥，难道过好日子就要那样被人骂被人砍吗？”陈升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是，想过好日子没有错，只是想要不付出什么一下子就登天过好日就比较难了，所以，你们要好好认字学习，知道吗？还有阿升，以后不准说妹妹们姑娘家的之类的话，你是她们的哥哥，如果你都看不起自己的妹妹，那……”

“嗯，大哥……其实是王婶，我有次听到王婶和娘在说话，我……我听到了，所以才……”听着弟弟支支吾吾地话语，陈东的眉头深锁起来道：“你们三个先学习，大妹小妹，你们还记得我曾经给你们说过花木兰的事情吗？你们不是很佩服她吗？想要成为那样的人，首先得认字，花木兰可是认识字的……”

说完这些，陈东看着沉思的弟弟妹妹三人，继续指导着他们学习。

看着弟弟妹妹手里早已被翻旧了多次的泛黄书籍，陈东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头再次有些无奈。他们一家连吃饭都快成问题了，买书是不用想了。他能保留下这几本书没有被父亲卖出去就已经很不错了。这几本书还是自己当时上私塾时的课本，再过些时间，弟弟妹妹就要学完了。对于弟弟妹妹和自己接下来的学习的书本，陈东有些犯愁了。

事实上，陈东现如今自己的学习也成了问题。和父母一起进城之后，因为没钱上学，无所事事的他到处在城里乱逛，一开始想去附近的私塾学校免费偷听课结果被看门人发现赶了出去，之后一次意外，他因为好奇进入了一间西城的教堂。

教堂里的爱德华神父正在教导一群孩子们唱着赞歌，看到进来的陈东后并没有阻拦。再之后，陈东去的次数多了，爱德华神父渐渐熟悉起了这孩子。

再之后的几年里，陈东和爱德华什么渐渐熟悉起来，陈东很喜欢这个博学慈爱的爱德华神父。和教堂里的那些孤儿们挤在一起，陈东经常会带着弟弟妹妹一去西城的教堂听爱德华神父给他们将各种宗教神话故事。

倒不是因为喜欢宗教，只是因为爱德华神父在将宗教故事时总是会穿插不少各国历史地理的风俗人物介绍。这让从小一直呆在乡下的陈东大大开了眼界。他这才知道原来海外还有那么多国家。这几年，陈东经常跟在神父后面，后有意识的学习，陈东学习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

只要是看到爱德华神父有空闲时间，陈东总是会故意找机会和他聊天，是的聊天，不是用神父蹩脚的中文而是用神父的母语英语聊天，虽然每天的时间不长，但是这些年坚持下来，陈东已经可以简单地说些英语。

而随着相处，爱德华神父对于这个经常来偷学的少年也是很有好感。聪明勤奋的孩子神父不是没有见到过，但是每次来都会帮着神父打扫教堂，教导其他孩子的就只有陈东一个。

对于这样懂事的孩子，爱德华神父总是忍不住偏爱几分，甚至偶尔有时间也会教授陈东一些数学物理等方面的知识。一个好学一个肯教，陈东的知识面和眼见拓展了不少。

和乡下私塾老师刻板教条的老师不同，博学风趣幽默的爱德华神父可以说得上是陈东真正的思想启蒙老师。

爱德华神父所教授的知识也给陈东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帮助。靠着自己有些蹩脚的洋文，陈东偶尔在码头上帮着给那些金发碧眼的西洋人翻译，以此获得了不少的小费。也正是这些小费，才让他们兄妹几个还有钱买些纸笔回来，才会让他们几个不至于经常饿着肚子。不然只靠着那个抽大烟烂赌的父亲，他们几个早就饿死了。

只是最近反洋运动闹得很大，已经好几处教堂被砸。因为爱德华神父一直以来的好名声，西城的爱丁堡教堂才一直没有受到波及。只是随着最近运动闹得越来越大，已经死了好些个洋人。最近码头上几乎看不见来往的洋人，而出于安全考虑，爱德华神父也被召往回国。

这些天，神父都在忙着回国前的准备，陈东也不好意思去打扰。每天抽空去教堂帮个忙打扫打扫卫生就回来了。

神父爱德华的离去、自己经济来源的失去这两座大山同时压在了陈东心里，让他有些郁闷的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