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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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青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道:好孩子,够给你们妈妈面子的啊!

唐丰年被她笑得不自在,看她一口洁白的牙齿都露出来,有点牙痒痒……像是想要拿什么磨磨牙,最好是……唉,算了,指不定她又要骂他“变.态”“耍流氓”了。

曼青见她不自在,心头却分外柔软,摸着肚子小声道:“宝宝乖,给爸爸摸摸,动一动?”他大老远跑回来呢。

神奇的,肚子里果然就动了两下。

难怪上辈子有什么“胎教”呢,大人以为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啥都不懂,其实五个月时胎儿的内耳发育已经完成了,对声音刺激都会有反应,只是有的宝宝“配合”一点,有的不是那么配合而已。

他们的孩子奇怪,只配合妈妈,不配合爸爸。

曼青开解道:“你才回来,他们对你的声音不熟悉呢,我天天对着他俩自言自语,所以更习惯听我的……”其实你是个好爸爸。

果然,唐丰年这才好受些:“那以后我都在外面,怎么办?”他们是不是都不认我了?如果……万一,他真坐牢的话……不不不,他不敢多想,他不允许自己孩子有一个坐牢的爸爸。

为了转移心头的焦躁,他问:“怎么你经常跟他们说话吗?”她为什么会对着肚子自言自语,是因为现实生活里没人跟她说话吗?

他妈和丰梅都不陪她说话吗?

这可真“冤枉”她们了,曼青不许老太太出去干体力活,在家又闲不住,最常做的事就是捡豆子。

唐家包谷地里会种些黄豆和红豆,黄豆熟得早,已经收回来了。得拿簸箕和筛子,把大小参差不齐的豆子捡匀净了才卖得上好价钱。包谷才三毛一斤的年代,黄豆却可以卖到八毛呢!就是红豆便宜些,也能卖四毛,这可是老唐家的主要经济来源了。

她们一面捡,一面引着她说话,说以前学校里的事,娘家连安的事,更多时候则是憧憬两个小家伙的未来。

曼青听他问“常年不在家怎么办”,也叹息一声——为了生活,这都是无奈之举。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一样,都希望陪着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

可是老唐家这么多张嘴都等着靠他吃饭呢,五个月后她生产要住院,万一双胞胎早产了(有很大概率)住保温箱可就花钱如流水了,老人身体不好要花钱,丰梅上大学要花钱……没有一样是能躲开“钱”字的。

况且,还有赔偿金那把大刀悬在头顶。

“跟你商量个事儿。”曼青神色严肃。

“嗯。”

“就是……煤矿上……赔偿金咱们抽个时间去退了吧?也去派出所把你户口的事情解决了。”不然就成黑户了,还好二十年前买车票不用身份证,不然他可就寸步难行了。

唐丰年一愣,他的小妻子果然不一样了,开始想他所想,虑他所虑了。

曼青却会错意,以为他不愿退钱,急了:“诶我说,你别……别想岔了啊,能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咱们不兴贪那便宜。”搞不好就成诈骗罪了。

见他点头,貌似“听进去”的样子,她又继续道:“况且,季老板人挺好的,你以前不是老说人家是厚道人嘛,咱们不能坑他……听说云喜煤矿现在已经快倒闭了,人家那么大的投资,可千万别……”

“我也有这打算,要去跟季老板说明,再去县里给他作证,洗清污名……只是,友贵和宝柱哥,却怕不会再回来了。”本来以他一贯的脾气,这事不会犹豫这么久。

他的顾虑主要还是来源于林友贵和杨宝柱,朝夕相处五年,他第一次下井就是他们带的。

可以算他师傅了。虽然他们金蝉脱壳骗赔偿金确实不地道,但他们终究带过他几年。

煤矿上的工人,尤其是挖煤工,从来没有超过十年工龄的,不,应该说七八年的都很少见,他们俩都干七年多了,即使他们自己不走,季老板也会让他们走人。

因为他们的肺基本已经废了。

先是咳嗽咯痰,满口满口的痰,不出两年就开始胸痛咯血……慢慢的,没几年就要死在家里,静悄悄的死。村里人都还不知道这是职业病,在二十年后叫“尘肺”。

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明白,是煤灰吸太多了。

一开始也有人回矿上闹过,但煤老板钱多势重,想要赔偿?出了我的门就不可能了。去乡里县上也闹过,人家要医学诊断,病理检验,去医院也检查不出个什么来,讨说法的路怎么都看不到尽头。

慢慢的,闹了没用,大家也就不闹了,就是病了,地里活计还得做啊,耗不起!

就是在二十年后,职业病得到重视的年代,这种病也不是随便一家医院都能诊断的……不管什么时候,弱势群体的维权之路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他们的肺废了,家里没有经济收入,他们的儿子还得重复上矿养家,到年限了被撵走,回家咳嗽胸痛,维权遥遥无期,最后悄悄死亡……这样的命运,简直是魔咒。然后,又是十多年,儿子的肺废了,孙子顶上……矿工虽比种地挣得多,但都是用生命换回来的。

所以当时被杨宝柱一说给儿子留一笔,不用再下矿了,他虽然还没当父亲,却也同情他们,能理解他们。

但,同情终究是同情,季老板也没错。跟其他煤老板比起来,他从未拖欠过他们一天工资,逢年过节还能多得几块加班费……这不是谁弱谁有理的事。

这社会就是这样,每个人有什么样的能力,就只能在什么样的位置,他们要想不让子子孙孙重复吸煤灰至死的命运,就得让他们走出大山去——“知识改变命运”这话放任何年代都没错。

“咱们就当给孩子积德了,给他们做榜样,好不好?”她眼巴巴望着唐丰年,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千万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孩子……是啊,他有孩子了,以后他的孩子要好好读书,要走出大山——“好。”

李曼青大喜,头上那把刀突然就不见了。

“好,我有季老板电话,咱们待会儿就去给他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陪你去。”想到这所房子,又道:“房子咱们跟他商量商量,能不能先租给我们住,当时也才买作八千块,不出三年,我们肯定能买过来的。”

唐丰年挑挑眉,她怎么有老板电话?

李曼青仿佛是知道他心思,笑道:“那天我回乡里接电话,还是他送我们回来的,说是要在连安开个糖厂,我可以去里头上班……当时就问他留了电话。”

对呀,如果孩子小不舍得分开的话,她可以先去糖厂上班,等到他们能上幼儿园了再出去。

她已经做好准备,要当农村留守妇女了。

商量好这事,二人都松了口气,唐丰年先去屋后,见靠院墙处堆了些柴火,怕夏季雨水多淋湿了,就忙把柴抱进厨房去。

厨房里支了两口石头打的水缸,上次大姐夫挑的水快用完了,唐丰年问过哪里有水井,就挑着扁担出门了。

李曼青在屋内听着铁桶“啪啦”声,说不出的心安。家里有了男人就是不一样,她们再不用担心吃水问题了。其实大姐夫挑的早用完了,缸里剩下的是丰梅和芳菲提回来的。

她们也没做过多少农活,挑不动扁担,就用桶提,每次提半桶多点儿,从几百米外的另一户人家提来,要是路上不巧遇见大货车扬起的灰尘,回到家就喝不成了,只能拿来洗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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