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 / 2)
画屏听了,忙收回心神,情知是自己轻狂了,不该言语造次的。这可不是在自己的地盘,而是别苑,官家的寓处。须知墙有缝,壁有耳。
须臾,膳房将一桌佳肴送将上来,范雪瑶命人暖了一壶葡萄酒,慢慢自斟自饮,吃着热腾腾的兔肉暖锅儿,不时呷一口葡萄酒,别提多惬意了。
话说銮驾行到西庄皇后寓处门首,许皇后趋步出来迎接,身边却跟着一名打扮与其余宫女不同的年轻女子,衣饰打扮都甚是鲜艳俏丽。楚楠只看去一眼,心中就把来龙去脉想到了个七七八八。
事实上,自从范雪瑶口中听说许皇后养了娘子,他就猜出许皇后的意图。
宫里后妃养些模样好的宫女,以期固宠,实属寻常事。先皇驾崩后,他根据彤书安排后妃后事,宫里先皇临幸过又没名没分的宫女不下百数,至于红霞帔、紫霞帔,约有半千数。更有宫外那些个别苑,别宫内的宫女美人,更不计其数。
这些宫女子,在先皇驾崩后,有子后妃由其子赡养。部分无子后妃和宫女循例殉葬,剩下的皆置于园陵守皇陵,在女观出家。
楚楠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是他后来洁身自好,不恋美色,不可否认有部分原因就是出于这些事。
等进了厅,许皇后冲着郑香儿使了个眼色,郑香儿会意上前,轻揎彩袖,露出一双不沾阳春水的玉手,替楚楠脱去袍服,亲自伺候茶汤。妆扮艳丽的脸上透出红白来,不住把眼偷睃楚楠。
楚楠瞥见她娇羞妩媚的作态,只与许皇后叙闲话,不曾多看她一眼。
许皇后见状,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心道:难道官家没看出郑香儿的身份?
我分明把她妆扮一新,穿的大红刺绣潞绸袄儿,绣花褶裥裙,头上堆满珠翠,耳上胡珠耳环,甚至搽抹的胭脂水粉都是她的官造。打扮的千娇百媚,怎么也不像个宫女样儿,绝不比范昭仪差。怎地官家却视若无睹?
难道,范昭仪那小妇人那日回去后,吹了枕头风,哄得官家答应不受用郑香儿?
许皇后到底不是什么喜怒不行于色的高人,她心下一急,脸上就表露了出来。
楚楠见了,不禁有些烦躁。
他并非贪花恋色之人,就是宠爱瑶娘也有分寸理智,从不曾给皇后没脸。何况瑶娘知书识礼,幽娴贞静,体态端庄,诚不失大家闺范,待皇后处处遵礼,等闲不出房门。
怎么皇后就死盯着瑶娘不放。今日竟还做起了那些后妃才会做的事,竟然养了个美人献给他。
难道在她眼里,他就是昏聩荒淫,见着个美人就没了理智的皇帝?
楚楠到底是皇帝,自有他多年阅历练就的冷静,他知道皇后沉不住气,太急。
她虽然不出色,常有不明智之举。可到底是他的正宫。多年来陪伴他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有心善待她。
虽然心里厌烦,但理解许皇后在她这般处境之下,会做出些不理智的事也是情理之中,楚楠可怜她的糊涂与急躁,有心安抚她一下,好叫她冷静下来,免得做出不智之举,到时候难以挽回局面。
于是思忖过后,楚楠便对皇后道:“服侍的此人是谁,怎地打扮的与宫人不同?”态度较往日要温和一些。
许皇后感受到了,不仅不欣喜,反而有些忿恨。
她以为他是看上了郑香儿。虽然这是出自她的意思,可是许皇后毕竟也是女人,怎会甘愿丈夫亲近旁的女子?何况楚楠这般温和的态度,在许皇后看来不是对她,而是为了郑香儿。
难道女子的容貌就这么重要吗?就连官家也避免不了。贤德有什么好来,末了还不是叫人这般憎嫌。
许皇后不由得有些悲哀和忿恨。
领出个美人就叫他回心转了意。难不成她堂堂正宫皇后,于他心中,随便一位生有一副美貌面孔的女子就胜她?
明明抱着夺范雪瑶的宠爱的心思,才将郑香儿带进宫中调教,亲自安排她的衣饰妆容,可事到临头,许皇后心内还是不平。
许皇后勉强堆出笑来:“她姓郑,小名叫香儿,是妾兄长特意送来服侍的,读过些书,双陆棋子,百家歌曲无所不知。还会一手好弹唱。妾看她百伶百俐,好生聪慧,便留下来养在身边,陪妾说说话儿。”
郑香儿伺机上前,花枝招展向楚楠道了个万福,抬头向楚楠抛去一抹娇滴滴的媚眼。在郑香儿看来,宫里的后妃都是出身官家名门,好端庄的大家闺秀,高贵倒是高贵,可论起讨男子欢心,却是不如婢妾、粉头之流的。
她虽不是粉头、表子吃衣饭的,但是她自幼学习弹唱,后来十三四岁就被收用了。为了将来能留在许家,生下孩子做个有名分的姨娘,她整日贼乖趋附夫主和主母,不仅在夫主面前是受宠的第一人,连主母也看重她,衣裳首饰都拣好的与她。
官家虽然尊贵无二,可也是男子。只要她枕席之间无不奉承,淫欲之事,百依百随,不愁笼络不住他的心。
楚楠看出许皇后笑容勉强,很不愉快的样子,委实无奈了。
他本来没有那个意思,出于维护皇后之意才决定顺着她的意思临幸郑香儿,好安她的心。只是事实就是两难。临幸郑香儿皇后不舒坦,不临幸吧皇后又不安。
幸好许皇后是真的忌惮范雪瑶,这份心意可不是对郑香儿那点子小小的嫉妒可比的。郑香儿在她眼中,就是个卑微奴婢,何况她出身低贱,还是被她哥哥收用过的丫鬟,更是低看几分。
她太过卑贱,许皇后根本看不起,现在她一心期望郑香儿能分薄范雪瑶的宠幸。
正因这样,许皇后就能忍下对郑香儿的鄙夷,尽心尽力抬举她。
楚楠很给面子地面露欣赏,问道:“是吗,倒是个好娘子,会唱哪些曲子,唱来听听。”
许皇后见状,面露欣喜之色,直道他上钩了。忙让宫女拿来琵琶,让郑香儿弹唱。
只见郑香儿将琵琶置于膝上,先斜睨秋波,含羞带媚望了楚楠一眼,轻舒玉指,启朱唇,露皓齿,唱了支《字字锦》。
随后,许皇后又几番提供机会让郑香儿服侍楚楠,待到夜色深后,许皇后便借故身体不适怕不能侍奉好他,主动提出自己去别房安置,让郑香儿在这里侍奉他。
“既然圣人身体不适,那你便好生安歇着,我不烦扰你了。”楚楠说道,便起身去沐浴。
楚楠去后,许皇后没有即刻起身离去,望向底下低眉垂首的郑香儿,一改方才在楚楠面前贤良淑德的模样,眼神掩饰不了的妒意和烦躁。
她是正宫皇后,从来不曾做过抬举身边人的事。如今第一次做,难以接受,烦闷暴躁。
“你是知道本宫为何抬举你的。原本以你的出身,这一场富贵绝轮不到你。但是兄长嫂嫂一力抬举你,念在你在许家多年,侍奉用心,兼忠心不二,本宫这才让你进了宫。郑香儿,本宫不指望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要你莫要恩将仇报。否则——”
许皇后冷冷一笑:“莫以为自己承了圣恩,就是个人物了。本宫既然能抬举你上青云,就能将你踩在泥里。不过,只要你乖觉,忠心本宫,你且放心,本宫后位坐的稳,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许皇后软硬兼施,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以为就能震慑住郑香儿,让她彻底不敢日后生出二心来。
然而许皇后却不知,郑香儿原就是个性机灵,善应付的女子,在许家的时候斗宠争强,迎奸卖俏,各式各样许多方法她熟熟的。许皇后兄嫂夸她忠心不二,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不过是她能言会道,惯会哄人罢了。
更加重要的是,郑香儿其实并非被许皇后兄长和嫂子主动看中,送进宫来的,而是她自己毛遂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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