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她也不笨,很快就看出来他是故意的了。气鼓鼓地把他胳膊一掷,噘着嘴道:“哼,就知道欺负人。你就躺着吧,看我等不等你。”说着气哼哼地转身走了,步子踏的重重的。
楚楠于榻上笑了一会儿,怕真惹恼了她回头使小性子不理自己了,一咕噜爬起来追了过来。
范雪瑶正闭着眼儿在榉木架子前弯腰洗着脸,只见她手一翻,边上伺候的画屏熟稔地将一个小罐子往她手心里倒了些粉末。只见这白瓷小罐子上贴了个红筏,上面以墨写着神仙玉女粉。
她双手合起搓了搓,然后掌心贴到面上轻柔地擦洗。这粉磨得再细她还是觉着有些糙,这样都不大细滑,力道稍稍大些甚至会刮伤皮肤。不过这粉却是好东西,虽然材料不见得多珍贵,但是效果却好极了。常用这个神仙玉女粉洗脸洗手,能润泽肌肤,除暗灭皱,令皮肤光滑润柔嫩,泽红润。
换了两盆水,将脸和脖颈处都冲洗净了,范雪瑶直起腰正要伸手拿绢布擦脸,却有一只麦色的大手探过来,先她一步拿了去。
范雪瑶看向身后的男人,轻哼了一声,微微扭过身子。
“还气着?”
楚楠神情温柔,大手拿着素绢轻轻为她擦脸。瑶娘的脸好柔嫩,仿佛吹弹得破似的。他不禁动作愈发轻柔,素绢轻轻一触即离,不敢来回擦拭。
她一边享受着皇帝的服侍,一边娇嗔着抱怨道:“谁让官家戏耍人?明明知道我急着去苑中游玩,还故意拖延,看我着急就高兴。好坏心眼。”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都服侍你来赔礼道歉了吗?别气了,等会领你去苑里好好游玩,看是观花赏景,还是骑马打猎都由你,可满意了?”
楚楠自己都不顾了,只一味俯就讨好范雪瑶,擦完了脸又为她擦面脂和手脂,把故意佯装生气的范雪瑶哄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还百般凑趣儿地阿谀奉迎,好娘子好娘子的唤着,两人笑闹成一团儿。惹的瑶华宫里的宫女纷纷不住地侧目偷看,咂舌惊诧。
直闹了半晌,两人才想起来还要出去游苑呢,忙梳头的梳头,洗漱的洗漱,待梳洗穿戴完毕了,范雪瑶便叫乳娘把儿子抱来准备出发了。
万岁山又名华阳宫,占地有七百五十亩之大!
早便听说万岁山建苑时搜尽天下名花奇石,大率灵璧太湖诸石,两浙奇竹异花,登莱文石,湖湘文竹,四川佳果异木,皆越海渡江而至。
她脑中亦有幻想,只是当真正看到时,方才明白,现代社会她看过的那些什么仿古花园,苏州林园什么的,果然还是没有原汁原味的迷人。
取天下瑰奇特异之灵石,移南方艳美珍奇之花木,设雕阑曲槛,葺亭台楼阁,日积月累,历十数年时间,方才使得万岁山构成了最为优美的游娱苑囿。
此时她站在介亭之中,她方才知道,原来万岁山不过是这处苑囿中的一个北面偏东的一座人工小山罢了。而万岁山峰巅,便是介亭了。整个苑囿以南北山为主题,两山都向东西伸展,并折而相向环拱,构成了众山环列,中间平芜的形式。
驻足远眺,只见南边列嶂如屏,北边有景龙江长波远岸,弥漫十余里。高峰峙立的东岭之上,有一块峰棱如削的巨石。
范雪瑶看到那块巨石,扭头,指向东岭下面那片葱翠的树林问楚楠:“那岭下是不是就是梅林?”
楚楠寻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点头道:“是梅林,东岭下栽了上万株梅树,品种繁多。万株梅树共同盛开的模样,甚为壮观瑰丽。可惜现在这时候不是梅花绽放的时候,到了初春之际我们住到八仙馆中,到时万株梅花竞相开放,繁花满山,云蒸霞蔚。我们在馆中,或在绿萼华堂里温酒赏景,也很有趣味。”
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范雪瑶忍不住心生向往。万株梅花竞相绽放,那该是怎样的情景?白、绿、红、粉、黄等梅花层层叠叠,一片香海。风一吹,花瓣婆娑飞舞,真宛若仙境了。
她又环顾四方,梅岭之南,遍植银杏,黄杨,再往南,树木枝叶扶苏,葱茂蔽密,她甚至看不出来是什么树木了。触目所及之处皆是奇花美木,飞楼杰观。走兽飞禽的声影偶间其中,令人向往。
她想到这苑囿中哪怕一山一石,一花一草都是工匠按图度地,累土积石而成。顿时感慨,所谓雄伟瑰丽,不过如此。
苑囿太大,这一日她甚至没有下去万岁山,只在亭中远眺了,而后中午便在介亭之中吃的,用的大多是宫苑里出的食材,如鹿肉,麂子、獐肉等,或炙或烤,烤鹿是一整只烤的,不知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烤起。片成薄片装盘,配着一碟蘸料,既能单独吃也能蘸着酱料吃。
除了新鲜炙的烤的,还有熏制、腌制成的脡子。
鼎煮羊羔、羊盘肠、肥羊腌制的旋酢。鲜美肥嫩的鹁鸽做的缕肉羹,还有整只烤成的,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吃完了叫人忍不住吮指回味。
炙鹌子脯、润鹌子,鹑子羹。润鸡、润兔、烙润鸠子、三鲜笋炒鹌子等,还有很特别的麻脯鸡脏,味道好坏先不说,起码宫里不会做这种菜,吃着很有新意。
还有羊奶提炼的酥油做的蜜浮酥柰花。冷凝酥油做出一朵朵花来,漂在盛了蜜的盘中,味道尚且不说,看起来就很漂亮了。
各种野味熏制的皂角脡子,肉腊、酒腊肉、花炊鹌子、羊舌签等,目不暇接。莫说他们只有两人了,就是再来二十人也够吃了。
楚楠一看到这摆满了几大桌的杯碗盘碟,便立即皱起了眉头。
范雪瑶不用听他心声,只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是嫌宫苑膳房太过侈糜。
大概是因先帝太过荒唐,以至于国库空虚,当家才知柴米贵,所以楚楠自然会比较注重俭德。在宫中他的膳食也就两桌,其中咸酸、香药、干果、水果、雕花蜜煎等便占了一半,其外还有各色羹汤。
看着挺多的,其实依她来看,真正能吃的菜也就四分之一。
就这样子他还嫌多,只是怕再减就显得太寒酸,有伤体统,因而才没有改动。到了这儿竟上了四五桌,酒樽盘盏等食器甚至还是琉璃玛瑙翡翠之流,这样子气势是显赫了,可是花费的又何止数万?不说其他。他当然会生气了。
眼看着楚楠就要摔筷子了,范雪瑶可不想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忙挟了一瓣分成四瓣的烤雉鹑到他面前的碗中,柔声道:“这实在是太奢侈过费了,就只官家与我二人,何必进上这许多?不过既然进上了,也别浪费了。妾瞧着都是既美味又有野趣的佳肴呢。秋日山风寒冷,官家快趁热享用吧。”
温柔体贴地说完,她又转头对侍膳的宫女们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官家时常以珍惜五谷、暴殄天物为戒,一向甚为注重俭德吗?你们这般行径岂不是会叫旁人误以为官家是只说不做之人?往后可莫要再进上这么多了。”
楚楠虽然年轻,到底是自幼便被封为太子,又做了几年皇帝的人了,脸一沉,便是没开口也威慑十足。
服侍的众宫女们早被唬的战战兢兢的,不知楚楠因何而怒。范雪瑶这一席话顿时点醒了她们,纷纷跪了下来,低垂粉面,不敢出一丝声儿。
楚楠原是要发火的,他一年国库收入也仅为几千万贯(700w两银子)罢了,而这一顿午膳便得耗费上万贯,何等的豪奢糜费?只是范雪瑶几句话说的他一声没言语。
“还是瑶娘知我心。”楚楠不禁感慨道。
先帝昏庸糜掷,为那些伶人戏子蛊惑,费糜日重不说,还不理朝政。在政期间挥霍掉的国库金银布帛不可胜计。到了先帝西去时,财政告罄,所用垂尽。一个烂摊子就这么压到了他肩膀上。
内国库空虚,外天罗,北昭,勒契等还在虎视眈眈,不时侵犯边境。几十万大军的军饷就像一个怎么都填不满的窟窿,多少税收刚入库,便霎时又被窟窿吞了。他刚接手朝政的那阵子,虽不至于夜夜难寐,也好不到哪去。
每每想起当初的艰难,再看这些不必要的铺张滥用,自然心里不痛快。
范雪瑶给他盛了碗鹑子羹,温柔的轻笑道:“官家几年没来这宫苑了,怨不得他们急切了些。要是官家几日不来披香殿,好容易来了,我也得急着整一桌好吃的伺候着。”
这话说的巧妙,楚楠一听那神态就立即不一样了。眼底有笑意,嘴上却不高兴道:“我怎么会不去你那儿,连着去你从不说,就那么一回忙了些,没进后宫,你便整日挂在嘴边上数落。”虽这么说着,却终究动手端起了碗,舀了一匙鹑子羹送进口。
见他终于心情好了,范雪瑶便适时碰了碰他的胳膊,朝着底下跪了一地的宫女看去一眼。
楚楠这才看向底下一众打扮得体的妙龄宫女们,淡淡道:“起来吧。”
“深谢陛下隆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