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 2)
韦太后养育成人的有二女一子,这晋平便是她的长女,也是楚楠的同胞姐姐。晋平早已嫁人多年,在她还在闺阁时便早就随夫婿远赴蜀地,所以她长大后便没有怎么听说过她的事迹了。
不过,她毕竟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姐姐,其地位之尊贵自然不同。
“晋平长公主怎么了吗?”
范雪瑶惊讶道:“据妾所知,晋平长公主随驸马去往蜀地,也差不多有十年了吧。素闻晋平长公主性情平和,从不曾与人有什么龃龉,难道是驸马……?”
她这么问也是有缘由的,毕竟当朝公主虽然地位尊贵,却不像前朝,当朝公主是没有实权的,而且现在礼教盛行,哪怕是贵为公主,频频外出也会招来言官抨击。
怎么想,这个“事”,都不该是晋平长公主惹起的。
楚楠叹了口气,徐徐道来:“是晋平夫妇的事,晋平向来平和遵礼,又因为娘娘身体不好,往宫里来信传话,一向是报喜不报忧。晋平下降萧诗,原是先帝所指的婚,多年来也算和睦。原以为以晋平公主之尊,便是远赴蜀地萧族,也该是事事顺心才对。谁知萧诗蓄养美妾,甚至当着公主的面调戏姬妾,简直荒淫不堪。妾室甚至常常触犯晋平,晋平心中不欢,积郁成疾,已至不起。如今晋平的乳娘来信告发,我方才知晓此事。”
这番话听的范雪瑶都惊呆了。
如今理学盛行,对于女子是“导之以德,约之以礼。”,管束严厉,而公主身为皇室女,更是尤为严谨。
为防前朝之乱,本朝公主是不允许干政的,不但不能干政,甚至驸马也只是授予清贵的荣衔,而不能授实职。公主的子女也一样。甚至不允许官员私谒公主府,连公主的驸马交结官员都是违法的,所谓“家有宾客之禁,无由与士人相亲闻。”
早有所闻当今公主甚为循规蹈矩,对驸马的艳闻逸事都采取了充耳不闻的容忍态度。作为驸马就与仕途无缘,而能做驸马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自然有一份光明前程在。对于古代男子来说,仕途终止的确是件憋屈的事,心有怨怼,恣纵一些也在所难免。可嚣张成这样的驸马也是少有的了。
这晋平也太傻了,就是理学再盛,还能盛过当今皇帝?理学再盛也是皇帝崇尚才能盛的起来,只要皇帝向着她,一个驸马算得了什么?本朝改嫁的公主也不是没有!
震惊的同时,范雪瑶没忘记探听楚楠的心里活动。
对于这件事楚楠自然是向着自己同胞姐姐的,但是难就难在国风如此,这个萧诗,叫他难以处置。其他皇室女眷也都是这样生活的,美妾美婢,莺莺燕燕的。如果楚楠严加处置,便显得严苛,免不得让人觉得他徇私。
可是不处置萧诗,不说晋平长公主如何了,首先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范雪瑶慢慢思索,其实这事并不难处置,这毕竟是家事,如果驸马不贤,放纵小妾触犯公主,已至公主抑郁成疾,那么便是处置了,朝臣们又能说什么呢?公主与驸马,虽是夫妇,可也是君臣。公主为君,驸马为臣,君臣之分要高于男女夫妻。只要楚楠以这点出发,那么便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处置萧诗是为了晋平长公主,若是晋平长公主软弱,死守个妇德什么的,甘愿为此受苦受气,那么楚楠要是严加惩治萧诗,到时候他就会落得里外不是人了。所以处置这事,至关重要的还是晋平长公主的态度。
“不知道晋平长公主的乳娘来信,晋平长公主是否知情?”范雪瑶想了想,出声问道。
楚楠答道:“当是知情的,是晋平身边的护卫亲自将王氏的告发信送来的。”王氏便是晋平长公主的乳娘了。
这么说来,这告发至少也是经过晋平的默许了。范雪瑶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有了点底。
正要开口,忽然心里又冒出个念头来。
第六十九章 枕头风
她不能直接为楚楠出谋划策。
晋平长公主这件事,是家事,却也与政事相关,她如果贸然说话,恐怕有干政之嫌。她这时候跟楚楠正蜜里调油,他自然不会对此有意见。可日后,若是楚楠提防起来,难保这一举动日后不会成为她一个致命的罪行。
既要解决这事,又不能给自己落个插手政务的话柄。
心头微动,范雪瑶素腕微摇,坐到楚楠身边,随意地摆了摆纨扇,呶着嘴儿气哼哼地说:“公主与驸马虽是夫妻,可在其上亦是君臣。公主心善,方才恪守妇道,不以君臣之礼要求驸马。所谓君臣有别,这说的可不光是官家与众位大臣。驸马毕竟是皇亲国戚,须得谨言慎行,方能为天下表率。”
楚楠眼睛渐渐亮起来。
范雪瑶浑然不觉似的继续嗔怒斥道:“况且公主下降萧驸马,随降而去的便有不少媵妾,若为传宗接代,媵妾便能效力。若是为了美色,堂堂驸马,皇亲国戚,岂可贪花恋色,有损皇室威仪?且那些婢妾不敬主母,是为有违妇道,不敬公主,是为犯上,这等不义之徒,岂可宠幸?今日晋平公主病重,其一错是那些婢妾有违尊卑,然而婢妾卑微,若不是萧驸马纵容,她们又怎敢触犯公主?”
义愤填膺地说完,范雪瑶眼眶一红,旋即哽咽道:“公主实在命苦,所降非人也。今日是乳娘来信告发,若乳娘没有告发,还不知此人要将公主迫害到何等地步?”
楚楠见她忽然哭了起来,顾不得细思,连忙哄她道:“怎么就哭起来了?我这不是要为晋平做出主了吗。”
“我也、也不想哭,可、我忍不住嘛。”
“这世上千难万难,难不过女子。”
范雪瑶摇了摇头,避开他伸过来想要为她擦去眼泪的手,微微半侧着身子,含泪抽泣道:“幼年时刚会走就要学女工,针刺的十指都烂了也只裹层纱布继续。稍大点儿,又要跟着傅母练仪态,举凡手抬高了点儿,步子迈大了点儿都要挨罚,轻则饿肚子,重则抽小腿。这还不算苦的。”
擦了擦眼泪,范雪瑶又说:“最叫妾难受的,是逢年过节兄长们都出去玩儿,看花灯看游船,妾却只能在二门里望眼欲穿,不知有多羡慕。闺阁十四载,迈出二门的次数妾一只手都数的出来。再大了点,又开始愁以后的归宿,苦习诗书女工,不过是为了嫁个良人,得个好归宿,日后能够夫妻琴瑟和谐,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可这婚姻大事,偏又由不得女儿家做主,是一生幸福,还是一生凄苦?每每想到这里,也只能求神告菩萨,保佑一点自己。”
说罢,她噙着眼泪泪眼朦胧地望向楚楠,呢喃道:“妾有福气,做了官家的嫔妃,又侥幸得了官家怜惜。可是晋平公主呢,金枝玉叶的堂堂公主,闺阁时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谁不羡慕?不过数年时光,只因所嫁非人,便连个贱妾都能给公主气受。寻常妇人遭遇此事,还能寻娘家求助,可为了皇室颜面,公主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忍气吞声,岂不令人悲痛?”
楚楠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有些事他不想还不觉得,一旦想到了,气愤恼怒就都来了。
他和晋平一母同胞,晋平又是个没有威胁性的公主,没有矛盾和竞争,关系自然和谐,有一定的亲情存在。不过毕竟男女有别,虽是姐弟,平时生活不在一起,他忙于读书学习,晋平又生活在内宫,所以不是很亲密。等他稍大点,晋平就出嫁了。
因为这些,虽然知道晋平这样的遭遇,他生气是生气,却并没有那种感同身受的悲愤感。
然而范雪瑶聪明地选择剖析自己,用自己的经历和心态,以及眼泪来告诉楚楠,晋平遭受的究竟是怎样的苦难,这些年里,她又是多么的悲痛绝望。
楚楠喜欢她,她掉一滴眼泪他都心疼,又听了她这些话。换位思考一下,便对晋平的苦难体会的更深刻一些。
晋平是他,堂堂皇帝的同胞姐姐,于情于理尚了公主的驸马都得善待于她,就像瑶娘说的,若是因为子嗣,媵妾就能生,就算晋平不能生,将媵妾之子抱养膝下,也名正言顺。
可萧诗根本就是荒淫玩乐,蓄养众多美妾,当着公主的面就敢调戏姬妾,言行放荡。
想到乳娘信中所言,萧诗的好友劝诫他姬妾为亵玩之物,莫要宠妾压妻,但萧诗并未放在心上,依然胡作非为。在公主生病时不但不照顾公主,还与婢女在一旁寻欢作乐。晋平病重,皆因他而起!
这等行径,将公主的尊严置于何地?
将皇室,将他的威严置于何地?
范雪瑶见时机成熟,呜咽着说了一句:“在爹娘膝下时如珍似宝,嫁出去就像野草一般任人践踏。妾将来宁可再也不生孩子了,也不愿生个皇女受这等屈辱苦难!”
若不处置他,皇室威严难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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