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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不知道,其实当年你住院的时候,他不是没去。
他去过,他一直在那儿。钟糖说,他做完手术,昏了三四天以后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你怎么样。
你们在一个医院,他醒过来没几个小时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去看你了,但他没有进去。
他一直没进去,但他一直在你病房门口。你清创的时候他在外面听,半夜的时候他在门口开条门缝偷偷看你,但怎么都不肯进去。
我还记得,你清创的时候,他总坐在门口。钟糖缓缓道,他低头抓着脸,两只手都发抖。我说你不行就回去吧,他又不肯走,听得都把自己的脸抓花了也不肯走。
钟糖说完这些,就沉默了下来。
陈述厌也没说话。
空气里很安静,只有外面的风在一阵阵呼啸。
两个人互相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了。你们两个的事情,你们两个自己清楚,我也没什么资格说,毕竟你们自己比我清楚。
陈述厌没吭声。
他看着钟糖,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睛,就那样沉默着不发一言,呼吸在轻轻发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往前倾了倾身,伸手捂住脸,将这口气在手掌里慢慢呼了出来。
沉默了很久后,陈述厌开口询问:他能好吗?
钟糖说:只要他跟自己和解。
原谅自己,跨过这个坎,淡忘它。要想痊愈,只有这一条路。
第32章 三十一话 鸢尾花。
陈述厌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早上的时候, 徐凉云会问他我该不该治好。
那并不是他在犹豫要不要打扰陈述厌。
徐凉云只是始终没办法原谅他自己。他没办法和自己和解,那一幕幕鲜血淋漓始终在他脑海里,它挥之不去, 徐凉云也不允许自己将它挥去。
这么多年了,每当药物和时间将这一幕慢慢埋上土,想要将它埋葬的时候,徐凉云就会自己断绝掉药物,亲手把它再挖出来, 把心口上结痂了的伤撕开,让淋漓的鲜血再一次喷涌。
他不允许自己忘。
他不放过自己。
陈述厌身子前倾,捂住脸, 呼吸颤抖。
他一直深深痛恨的当年对他绝情非常的徐凉云,居然是一直都在那里的他他妈的居然是一直都在的,他在外面一直哭,一直恨自己。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陈述厌连连喃喃着问, 可谁也回答不了他。
陈述厌自己对这件事也有心理阴影。他越想这些,就越是能想起当年被按在电椅上的一幕幕,甚至都想起了当年那空气里蔓延的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他似乎又闻到了。
他双手发抖, 忍不住也手上用了些力, 和徐凉云一样开始抓自己的脸。
指甲深深抠进皮肉里, 是真的很疼。
他当年得有多疼啊。
陈述厌心里乱得像麻,近乎难以呼吸, 溺水一般喘不上来气。
他觉得自己得去找徐凉云,于是松开了手,这才发现手上湿漉漉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连视线里都是模糊一片。
他完全没发觉到自己哭了。
陈述厌怔了一下, 然后连忙抹了两下脸,把脸上的眼泪擦抹干净,吸了两口气。
他手忙脚乱地抹完脸上的泪痕,又抬头对钟糖说:那我去卧室了,您早点睡。
钟糖:成,等有空给你报备一下案子进展,我先推你去卧室。
陈述厌本来想婉拒,但他手抖得厉害,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八成也推不动轮椅,只好答应了下来:好麻烦您了。
钟糖害了一声:客气什么。
钟糖说完就站起了身,推着陈述厌,把他推到了卧室门口。
那就晚安了。钟糖说。
晚安。陈述厌心不在焉。
钟糖转身离开,顺便关上了客厅的灯,整个屋子变得一片黑暗。
陈述厌伸出手,打开了卧室的门。
他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徐凉云。
卧室的门渐渐打开。窗帘没有被拉上,透过外面不亮的夜光,陈述厌能隐隐约约把卧室里的情形看清楚。
徐凉云没有坐在床上,他靠着床坐在地上,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像是烟,但又不像。
他前倾着身,低着头,双手拢在一起,垂在身前。
在这样一片黑暗里,这消瘦身形看上去寂寥又落魄。
陈述厌被这一幕刺得当场浑身一震。只这一瞬,他就看到了这五年里的徐凉云。
他一直在这样的一片黑暗里,独自一人面对梦魇。
徐凉云听到动静,慢慢抬起了头。
陈述厌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知道那是个什么眼神。
他站在门口,慢慢把门向后推开。
他伸手,想自力更生地把轮椅往里推,但他手抖得厉害,一点儿都推不动,怎么都动不了。
轮椅甚至吱呀一声,往后退了几寸。
陈述厌突然在这一瞬崩溃了。他无法自抑地哽咽了一声,然后往前一扑,直接从轮椅上扑了下来。
徐凉云吓了一跳,赶紧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起身去接他。
陈述厌往他那边爬,他腿还动不了,就那么靠着上半身艰难地往前挪。
他也没挪几步,徐凉云很快就跑过来了。
他一来,陈述厌就又扑了上去,一下子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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