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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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颉迟疑了下,透过薄帐朝里望去,但见人影挺拔如松,却莫名溢着彻骨寒意,他入朝为官三年,面圣次数不少,何曾见过陛下这般震怒过?细思片刻,他终是选择拱手告退,先行整顿军务去了。

帐中的低气压仍未消减分毫,流胤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尽力让语声显得平静。

“陛下,此事可还要继续查下去?”

楚襄捏着那张江州官衙复刻来的文书,薄唇紧抿成一线,半天没有吭声,跳跃的火苗沿着他袖口肩头洒下碎光重影,仿佛一路烧进了漆黑的眸底,酿成熊熊烈焰,无法止息。

竟是十年前的律王谋反案……

那张纸上所有的字他都认识,拼凑起来却陌生得令人齿寒。

那是当年他亲手督办的案子,从头到尾从未假手于人,可这诰命文书的内容竟差了十万八千里!底下有一栏列了二十来个名字,每一个都让他勃然大怒,他盯了片刻,蓦然收紧五指,再松开时已化作一把齑粉,飘飘洒洒落了满地。

“陛下,这……”

“这是假的。”

流胤始料未及,假的?怎么可能?那可是他暗中潜入江州官衙才弄来的啊……尚未想明白,桌旁深影忽然一晃,他抬头看去,楚襄一边披上袍子一边朝外走去,眉宇间暗色重重。

“备马,回雁门关。”

第8章 出谋

岳凌兮因有腿伤,又不便在营中多露面,故多半时间都独自待在帐中,不知不觉竟过了半月有余。

许是习惯了独处,这段养伤的日子反倒让她觉得自在,不必没日没夜地赶路,也不必在经过每一个陌生的地方时草木皆兵,楚国巍峨的关隘就像一道屏障,令栖身于它怀抱之内的她心安神定。

纵已无家,仍似倦鸟投林。

楚语现在是她最大的问题,平时可以想办法躲过与人交流,比如顾长安的探望,但军医每隔几日来给她送药是避无可避的,好在那位女医官甚是善解人意,从来不多问或是出去乱说,还会适当地替她遮掩。

“伤口愈合得不错,明天就不用擦药了,恭喜你,可以尽情地跑跳蹦啦!”

陆明蕊笑眯眯地把最后一瓶药放在茶几上,转身开始收拾检查伤口所用的器具,弄完之后发现岳凌兮正懵懂地看着她,霎时一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明知道你听不懂还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废话……”

她改用手势表达,很快岳凌兮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声吐出两个生涩的字眼:“谢谢。”

“谢什么。”陆明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又是一通叮嘱加比划,“前线刚刚拿下扎城,伤员不少,我得赶紧回那边忙去了,这药你自己记得擦。”

她的动作极为夸张,一会儿做出拿刀砍人的模样,一会儿又扮成伤员哎唷直叫,岳凌兮会意之余不免露出了笑容,随即点了点头,示意她快去忙,不必管自己。陆明蕊也不同她客气,直接掀开帘子就走了,然后背对着她扬了扬手,留下一个潇洒远去的背影。

目送她离开之后,岳凌兮转身回到帐篷里给自己上药。

桌上的两杯热水还在冒着白气儿,她将其挪至一旁,然后打开了那个细窄的琉璃瓶,瓶塞拔出的一刹那清香扑鼻而来,奶白色的药膏充斥其中,似水晶冻一般。她挽起裤腿,用食指挖了一小块药膏敷在伤口上,并缓慢地打着圈揉开,冰冰凉凉的触感逐渐蔓延至整个小腿。

她虽不懂药理,但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且不说见效奇快,还有祛疤之效,单是装药的七彩琉璃瓶就非寻常人能用得起的。在这半个月里,陆明蕊陆陆续续往她这里拿了五六瓶,眼睛都不带眨的,她不禁想得深了些。

纵是楚国军饷充足,她一介医官又哪来这么大的手笔?

她拢眉细思,手下的动作渐渐停了,抱膝坐在那里半天没回神,楚襄来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这副模样。

不止新伤,还有旧痕。

他站在门口许久,只顾盯着她腿上的伤疤却忘了要打招呼,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封假公文,心头邪火又在隐隐窜动,终是没显露于表,用力一掀帐帘便走了进去。岳凌兮闻得身后脚步声,匆忙放下裤腿起身,发现是楚襄,身子自觉弯了下去。

“王爷。”

两人半月不见,倒没有生出什么陌生感来,楚襄唔了一声,随意地掀袍坐下,问道:“伤好些了?”

岳凌兮点头:“已经大好了,多亏陆医官妙手回春。”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缺一不可,难为你们俩成天鸡同鸭讲还能把伤给治好,她的确担得起如此盛赞。”

他表面上是称赞,细听却有其他的味道,岳凌兮不由得抬眸看去,见他面色虽然无甚波动,一双深眸却闪动着点点笑意,显然是在取笑她,她也不羞恼,反而一本正经地说:“我跟陆医官交流确实不能像跟王爷这样酣畅淋漓。”

这话让楚襄一时极为舒坦,声音也愈发松缓起来:“既如此,今日起便把母语捡回来罢,你有那走马观碑的本事,想来并不难。”

他的提议十分中肯,一下子就戳到了岳凌兮心坎上——眼下楚国和西夷势如水火,再让人听出她的西夷口音只怕要惹麻烦,况且她马上就要去寻端木筝,这一路山长水远,总不能再靠瞎猜和比划吧?

思及此,她欣然颔首道:“王爷说的是,我确实该学回楚语了。”

“等离开雁门关,到了城镇市集上便去买几本辞典来看罢。”楚襄拎起茶几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又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我来敦促你学习。”

“王爷想要如何敦促?”

楚襄稍稍弯唇,道:“自今日起我便用楚语跟你交谈,你也须用楚语回我,听不懂的可以问,不会说我亲自教你。”

岳凌兮微懵:“可再过两天我就要离开军营了。”

她说话还真是不绕弯子。

楚襄眼角微微一抽,扣在桌上的手似乎有些僵硬,过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可是要去寻你那位相熟的姐姐?她家住何方?”

岳凌兮想起之前种种,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在王都。”

楚襄容色一动,声音依旧轻缓,缓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看来你我同路。”

“同路?”岳凌兮蓦然掀起长睫,水亮的瞳仁显出几分疑惑来,须臾之后忽然一清,“这仗不打了?可刚刚才拿下扎城,形势大好……难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说到后面她声音愈发轻细,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僭越了,楚襄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轻一牵唇,几个意味深长的字便飘到了她耳边:“是我的意思。”

若是此刻乐凌兮稍加注意他的神色就会察觉不对,可她只是默默地敛下了目光,仿佛若有所思,良久才低声吐出一句话:“我以为王爷还要继续攻打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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