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于是电话那头的女声又继续不急不缓地传来:“在雪涅来到布拉格的第一个晚上,她的癔症就已经出现了。那个时候她还很迷弗兰茨·卡夫卡,然后她就在查理大桥的那一头找到了1918年的弗兰茨·卡夫卡。在接下去的几个月时间里,她还跟着卡夫卡去到了当时非常著名的麒麟舞参加沙龙派对,遇到了爱因斯坦,还有一些出没在当时的布拉格城的名人。这些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帮助她在日耳曼文学上拥有了非常出色的的成绩。
“我不想和你强调雪涅的这种癔症是无害的,但是作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的她的朋友,我的确从没有见到过处于臆想状态中的她。所以我怀疑,在大部分的时候,那些臆想只是出现在她的脑中,以比做梦还要快的速度发生,然后结束。事实上她从没有因为她的癔症而伤害到任何人。如果她选择不和别人分享这件事,那么我们很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大约是在一年以前,她在自己的臆想世界中救了一个才只有十岁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是艾伯赫特·格罗伊茨。她很喜欢那个小男孩,也认为那个小男孩就是你,是你这个只在火车上见过一次的陌生人在她臆想中的映射。因为这件事,她才又想起了你,并认为在她的潜意识中应当是对你一见钟情了的。再后来,她的癔症症状一度减轻,甚至于在我和我的导师提起她的时候,我们都一度认为她的癔症在不久之后就会自愈了。但是就在一个月之前,情况又出现了变化。她的癔症突然加重,那正好就是你们开始恋爱的时候?她在她的臆想世界里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小男孩。”
这些事对于从未接触过这个领域的艾伯赫特来说实在是很难一下就全然接受。甚至于连消化和理解这些信息都会需要他花去很长时间。而电话那头的海莲娜似乎也早就已经料到这一点。因此,她几乎每说完一些都会停下来一会儿。直至她从手机的听筒里听到这个德国男孩给她哪怕只是一个音节的回应。
当艾伯赫特听到这里的时候,他似乎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然后他皱着眉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她就问我有没有小时候的照片。”
对于这件事,海莲娜并没有给出任何的评判,只是继续说道:“虽然雪涅一直都很抗拒去治愈她的癔症,但她在刚才已经向我表示她会好好地考虑你的建议的。但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够知晓,通常来说癔症患者即使被治愈,他们的后代也有一定的可能会出现癔症的病状。这个几率不大,它应该在4.8~7.5%之间,但也依旧存在。就我们现在知道的,雪涅的亲属中并没有出现这种症状的人,但这样的几率依旧存在。如果你在想清楚了这些之后会想要和她提出分手,雪涅会表示理解,也会比较坦然地接受……”
在自己一个人跑出咖啡馆之后,林雪涅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回到了她这次来到德累斯顿住的公寓式旅店。事实上,在她回到这里之后不久就接到了好友海莲娜的电话。
这位受她所托的心理系毕业生兼伯洛赫教授的现任助手不仅给她带来了自己已经完成任务的消息,还告诉她,根据艾伯赫特的反应来看,这件事给他带去的冲击力比她们之前预料的还要大,他可能不会和林雪涅直接提出分手,但很有可能就这样“淡了”。
事实上,即使不发生这件事,这个慕尼黑大学的物理系学生也会在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回到慕尼黑去。不同的是,他在前几天的时候还和林雪涅展望起了两人每周末都要见一次面的“异地时光”。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和林雪涅提起过他可以在大学毕业后先去柏林工作一段时间,然后等到林雪涅完成她在柏林音乐学院的学业再考虑他们究竟是一起留在柏林还是一起去到慕尼黑。
但就蓝眼睛男孩现在的反应来看,他很可能会顺理成章地开始一段和林雪涅的“冷却期”。而后,一切就都会变得不同。
“虽然现在再说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但我还是想说,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都极力反对你把你有癔症的事告诉艾伯赫特的原因。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过逐渐自愈的可能。如果我们在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再加上一句‘但那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已经全都好了’,那结果很可能就会很不一样了。”
此时正坐在床上,情绪起来就哭鼻子的林雪涅听到这些破涕为笑了,然后试图为自己辩解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今天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特别想要顺便就向他坦白了。弄成现在这样我的确也有很大的问题,但这也告诉我,艾伯赫特真的很介意这件事。所以我更觉得我不应该一直向他隐瞒下去了。”
“那你现在决定怎么办?”海莲娜这样问林雪涅。
而林雪涅则在吸了吸鼻子之后说道:“在这里再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内他如果不来找我,我就收拾东西回布拉格。你应该愿意收留我,带我一起过剩下的圣诞节吧?”
“当然,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做饭和帮我洗碟子,为什么不呢?”
得知自己还有一位好友愿意收留自己,林雪涅总算觉得还有那么一丝慰藉。
接着,她就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等,等待她给自己设的两小时时限过去。可在两小时的时限还未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收到了来自艾伯赫特的信息。
可还没等她又高兴起来呢,她就已经因为对方给他发来的内容而再一次地沉默了下来。
【我感到很抱歉,雪涅。只是我可能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
看着这句简单的话,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已经把德语掌握得很好很好的林雪涅想了很久,她试图以很多种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这句话。仿佛只要这样她就能够找到些许的蛛丝马迹,告诉自己,蓝眼睛男孩的意思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
可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无论怎样去理解这句话,它都应该是一句:【我们分手吧。】
于是,她只能给对方回以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发出这条回复花去了她十分钟的时间。这是因为,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想,她到底要不要在这句回复的后面再加一个笑脸“;)”的符号。这是艾伯赫特很喜欢用的一个表情符号,虽然她总是认为这个符号看起来特别蠢,但她现在却也很想在句末放上它。
可是她考虑了很久很久,却还是觉得这样看起来太可怜了,简直就像是在像对方博取同情,甚至是乞求对方不要放手。可那却是现在的她不应该做的。因为艾伯赫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因为所谓的“性格不合”,也不是一些由她所发起的争吵。让艾伯赫特做出这种决定的事是现在的她所难以改变的,她没有理由也不应当要求对方为了自己而不断地退步。
因此,她最后还是删掉了那个符号,也未有向对方说出挽留的话语。
紧接着,她从床上坐起身来,并开始收拾行李。因为情绪太沮丧也太难过了,林雪涅收拾行李的速度变得很慢很慢。等到她拖着箱子出门的时候,冬季的德累斯顿都已经暗下了天色。
萧瑟的寒风以及灰扑扑的天色不禁让一种很委屈的心情浮上心头。
她都要走了,却才想起来她这次来到这里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这座城市呢。什么德累斯顿的皇宫,远近闻名的新旧绿穹珍宝馆,茨温格宫,还有艾伯赫特和她夸了好久的中世纪主题的圣诞集市她都还没有看过呢!
她想啊想的,想到后来竟是哭了起来。
可是她知道,她哭泣,却并不是因为她还没来得及看到的那些美景。
在冬季的德累斯顿一个人蹲在街头哭实在是一件不好看的事,并且一定会被路过的好心路人走上前来询问。于是林雪涅决定走动起来。
或许是因为她的脑袋里实在是太乱了,因此她在下楼之前甚至都没有想起来给自己叫一辆车,而且也在走出好长一段路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其实应该找一辆车去火车站。
但当她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却不想就这样直接回布拉格了。
她想要去看一看德累斯顿理工大学。然后……她或许就会有好几年的时间都不进到这座城市了。
做了这个决定的林雪涅终于在十五分钟后打到了一辆车,然后在出租车司机诧异的目光下告诉对方,她想要去德累斯顿理工大学。
或许再不会有一个人向她这样,在圣诞节的下午拖着行李箱告诉别人,她想要去早已放了假的一所大学了。
但她就是这样做了。
当她独自一人站在这所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的,始建于1828年的德国名校前的时候,她会觉得这种感觉似乎也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糟糕。尽管,从偶尔开车路过这里的那些车主的眼光看来,她此时的身影会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被风吹疼了,她才拿出自己的手机,打算为自己再叫一辆出租车。
毕竟……如果她想要在圣诞节的晚上在这里等到一辆车,那应该会很难。
可是当她拿出手机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林雪涅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应该是气温太低了,于是她试着把手机放进自己的手套里,让这块冷冰冰的小砖头能够快些回温。
但正是在这一刻,她听到有一辆车就停在了她身后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向那辆车,却因为那黑夜中过于明亮的车灯而有些没法看清那辆就停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车子。她不解地侧了侧脑袋,却并没有执着于要看清那辆应该要比现在常见的大部分轿车都要大了一圈的车到底长得什么样。就在她正要再转回身去低头看看那个被她用掌心的温度暖了那么一会儿的手机时,那辆车被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并从上面上走下来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应该还很年轻很年轻。他有着金色
作者有话要说:的头发,十分高挑的个子,似乎肩膀也很宽。
林雪涅甚至都没看清此时就站在车灯前逆光处的那个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却觉得对方看向她的目光让她感到很熟悉,很熟悉,很熟悉……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