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 / 2)
但他们没有——他们一个个都将她当□□般,不由分说按倒在地。每一个都如饿狼般急不可耐,垂涎三尺。并且只当自己在糟蹋一双破鞋,毫无负疚。明明在此事之前,都是同常人无异的,纵然没有多善良,却也不会明火执仗去作恶的庸人。
木兰观中旁的女冠子也悄悄迎来送往。
她意欲整治,那道婆却说,“真是一人吃饱,便不管旁人饥寒啊。”
又有年轻的女冠子低眉敛目,“道长到来前,不得不如此谋生。道长来了,本以为不必再过这样的日子,谁知却是空欢喜一场。”
早先她的信众亦纷纷弃她如敝履、恨她如寇仇。为表清白,传播、证实起她的淫恶来,亦比旁人更卖力。
终于到了连瘟疫,都说是她的秽行所召来。
明明是她授他们成方治疫,他们一个个心知肚明。可一旦得知法泽寺也开始散发同样的药材,便忙转口风说,他们都是吃法泽寺的方子获救。
她很快便认清了现实,知道自己终于身败名裂,再无法在巩县立足了。
可是回到南洛,也并没能重新开始。
巩县有人入洛,路过南洛碰见了她,当街羞辱,故意将巩县的流言宣扬得尽人皆知。
幸被父亲的故交救下。
可当救下她的人转头便支支吾吾的想要赠钱嫖宿时,在经历过这么多劫难后,持盈终于头一次崩溃了。
而后便是一泻千里的堕落。父母留下的浮财早被亲族瓜分了,她在长生观中衣食无着。一切正道谋生的手段,亦皆已被人阻断了。纵然去卖字画绣品也会被人当作卖身,她又何必徒然挣扎。这世道亦配不上她的救助。
然而她依旧救助了行将饿死的乞儿。那乞儿说日后定将报答她,却悄悄偷取她的财物。有故人替她抓了这个小贼,笑说道“你救他作甚?纵然救了他,放他回去,也不过是被贼头驱赶着行窃。饶不好还要被打断腿、割去舌头行乞。”她便说,“你能对付得了那贼头吗?”故人说,“能是能……”她便说,“你杀了那贼头,我同你困觉。”没两年,被她救下的那个乞儿成了新的贼头。他年小,没老贼头的本事,便驱使更年幼弱小的乞儿。
她想她这一生所做,也无非就是这样的事。
可是为什么,又要让她看见未染尘埃的明眸,让她梦见少年时的事,
让她忽然间想起,在中元节的法会上,在妖魔鬼怪磨牙吮血中,也有人逆流而上拼死将斗篷盖在她的身上,替她挡住了汹涌的人流。
在她誓愿救难之初,世道便依然如此。
并不是世道不配,而是她久临深渊,自己也堕入了深渊。
为什么那一日要屈从?为什么那一日没有反抗?没有拼死去捍卫自己的名节、斩杀行寂那恶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云秀伸手推开了那遗愿,没有再看下去。
她逆转不了时光,亦承受不了这般悔恨。
——她平息不了持盈道长的遗恨。
可是……至少让她将因果报应,扭转回到本来该有的结果上吧。
第78章 蜡炬成灰(六)
云秀疲惫的回到奉安观中,倒头睡下。
以往她代人偿生愿、死愿,常常都能对旁人的经历、情感感同身受——便是她二姨和少年之间的互相恋慕,以当年她懵懂稚龄,其实多少也能体会到。
可这一次她似乎感受到了持盈道长的悲愤,却又似乎有一层隔阂将那感情拒之门外了。
那是距离她、甚至是距离“现实”很遥远的东西。以她生活环境的单纯和干净,乍见持盈道长所经历的那些,只觉更像某个拙劣的小说家为哗众取宠、或是满足某些癖好而刻奇编造的一般。很不现实,很耸人听闻,很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那么多龌龊的坏人都让她给遇上了?怎么可能前一刻还都只是毫无辨识度、甚至有些亲切的路人,下一刻便丑态毕露了?
……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是不会说谎的。
纵然再匪夷所思,它们也毋庸置疑的发生了,并且正令持盈道长撞见。
云秀将头埋在被褥间——虽早些时候她确实心有好奇,可说到底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无知小姑娘。骤然间便阅尽腥浊,还是在此等时机以此等方式,所见又尽皆为丑恶,无论感情还是理智上,她都很不适应。
她只觉疲惫至极、厌恶至极。
这时她忽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脊背,轻声道,“姑娘,您醒着吗?”
临近满月,一室清辉,倒也无需额外照明。
——是阿淇。
都已是正儿八经的师姐妹了,她也还是一以贯之的叫她“姑娘”,实在也很令云秀感到无奈。
可她的手柔软又暖和,便在这种时候突兀的来唤她,也不觉惊吓。
何况,这时听见她温和干净的嗓音,真比什么都令人安心。
云秀便团了被子翻身过来,道,“嗯……怎么了?”
阿淇道,“是令狐公子的事……今日他又进来,让道恒师叔给认出来了。”
云秀揉了揉额头,问,“是观里出了什么事吗?”
——若不是发现观里有事,令狐十七应当也不会主动再进来。
至于被认出,恐怕是昨日的巧合,令道恒道长起了疑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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