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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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堂兄弟姐妹相认,似乎不存半点芥蒂, 只要他们兄弟和睦便好, 她是没什么所谓的。

石咏却觉得这两个孩子眼神单纯, 礼数上头都极规矩, 看上去被教养得不错,只是有些一贯听话,没什么主见的样子。大约这孟氏一贯为这两个孩子遮风挡雨, 所以唯哥儿与真姐儿都没有吃过什么苦, 看起来也都是没什么心机。不像孟氏,虽然低着头坐在一旁, 尽显柔弱, 可总是给人一副满身心眼子的感觉。

“娘,好容易三弟与大妹妹入京, 咱们应当与伯府那边打个招呼, 请大伯开祠堂, 将弟妹们的名字记入族谱,也当令他们拜过列祖列宗才是。”

石咏这话原是正理儿,表明了石家当家人的态度:石家没有理由不认下石唯与石真。石唯与石真两个便一起垂着手听大哥说话, 石大娘在一旁点头, 王氏木然着一张脸,如英担忧地望着王氏,而孟氏则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孟妹妹,我们院儿的情形你们也见到了, 即便是勉强留哥儿姐儿住下,也是委屈了他们两个,大家都住得不舒坦。不知你此后又有何打算,你进京之前,宏武叔叔有什么吩咐没有?”

孟氏面露感激,说:“大嫂不怪我早先莽撞,我已经谢天谢地了。我进京之前,我们那口子一直忙着兵事,无暇顾及。但是他历年来的俸禄都在我这儿,我手上多少还有些嫁妆银子。入京之后一两年内,我们娘儿几个的生计是不用愁的。既然这边不方便大家住在一处,我们在外另寻一处合适的房子赁了住,也是不妨的。”

她话音刚落,石大娘就看看石咏。石咏给母亲递个眼神,石大娘便没接孟氏的话茬儿,反而与石咏商量起这椿树胡同附近哪里有既安静又方便的院子,好供孟氏他们住下的。

孟氏却多少有些遗憾,她刚才就是以退为进,想让对方说出来:自家在外头赁院子怎么行?哪想到这京里地价很贵,绝大多数住在外城的,哪怕是些家底儿不薄的汉官,也都是赁院子住的。石家听说孟氏要租房子——那就租房子住吧!

正在这时,外头有些动静,如英当即起身笑道:“想是二弟回来了,娘,我去看看吧!”说着她快步退下,石咏知道如英这是故技重施,就像自己刚才回来时那样,好去让石喻有个心理准备,便暗赞如英想得周到。

一时石喻跟着如英进来,见到堂上立着的唯哥儿与真姐儿,一时愣在那里,眼神有些迷茫。石咏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意:明明知道这两位是自己的血亲,可是依旧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

孟氏一努嘴,唯哥儿赶紧抢上来先拜见二哥,真姐儿慢了一步,也过来冲二哥蹲了蹲。石喻吸一口气,已经将情绪全部抹去,赶紧将石唯捞起,又请石真起身,问过两人的年岁生辰,便口称“三弟”“大妹妹”。

石唯带着崇拜的眼神望着石喻,满脸的亲近之意。这个哥哥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他不知石喻科举过程中的种种波折,但看结果,他对二哥佩服得五体投地。石喻待要板起脸,多少有些板不起来。

旁边孟氏也一挑眉,想起来了,连忙问:“正要请教大嫂。唯哥儿已经开蒙,但是想在京里寻一家妥当的学堂入学。我想问问,喻哥儿就学的学塾是哪一间……可还适合唯哥儿就读么?”

石喻也不藏私,当即将椿树胡同学塾的情形一一说了,又提及姜夫子近年成绩斐然,早先县试他们一共八人应考,八人都中了,府试中了七人,今年乡试又中了两人。

石咏也记起当年姜夫子招学生的时候曾经提起过的,一月试读,双向满意了才正式拜师。他将这条件与孟氏一说,孟氏喜不自胜,满怀感激地道:“真是多谢大爷与二爷,我们唯哥儿资质不差,若是也能进喻哥儿当初进的学塾,将来也考出功名在身,你们兄弟两人能互相扶持,那便最好了。”

她这话发自真心,显然是一腔慈母情怀,为石唯考虑。石大娘便又有些动容,想向石咏开口,最终看了看石咏的眼神,勉强忍住。

当下石家上下便议定,明日石喻带石唯去见姜夫子,商议拜师事宜;李寿则带着管家孟大在这椿树胡同附近寻摸个稳妥的院子,让孟氏一行人赁下来先住着。

当晚石大娘过来找石咏说话。如英正在上房哄大姐儿庭安,石大娘便与石咏在东厢说话。她一进东厢,一眼瞥见石咏桌上放着一面铜镜,“咦”了一声,说:“这好生眼熟,像是个咱家的老物件!”

石咏:可不就是吗?

他挠挠头,说:“不过是把老物件儿取出来保养保养。娘,您过来寻我,是不是想说,咱们挪到永顺胡同的赐宅里,将这边东院腾出来给唯哥儿他们母子三人住着?”

他说中了石大娘的心思,石大娘便不好意思再求石咏了:“原本是这么想着的。再者当初买这个院子下来,也就想着将来你们都会娶妻生子。地方不够住了的时候,咱们这一房便搬到内城去,和伯府一起住着。弟妹他们留在外城,能乐得自在。可是如今……孟氏她们,看着也怪可怜的。”

石咏耐心劝石大娘:“娘,唯哥儿娘不可怜。她有夫有子,手头有钱,来京这么长时间了,不也一直住得好好的?”

据他推测,孟氏手头应该有不少钱。她如今住在内城,比住在外城川陕会馆这样的地方贵了不少,她却住了一个多月下来,也不急着找房子,想是不差钱。

“可是……”石大娘犹豫。石咏赶紧再劝,“娘啊,若是咱们搬出去,让二婶和喻哥儿成日对着她们母子三人,您觉得,以二婶那个性子,这日子会过得怎样?”

石咏看来,二婶王氏那个性子,与孟氏在一起过个三五个月,估计连骨头被人拆了吃了也未可知。石大娘虽然可怜孟氏这一片慈母心怀,但也看得出来这个女人不简单,至少当街拦人车驾这种事,换了王氏绝对做不出来。

“娘,我觉得眼下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他们自己提出来要赁院子住,我们也尽力帮他们找房子,让他们住得近些,帮唯哥儿入学。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将来到底如何,就等二叔回来的时候再看。反正我们得记住,二婶和二弟是吃亏的一方,又这么多年跟咱们一起,咱们无论如何得站在他们这一边。”

石咏说完,石大娘也想明白了,点点头道:“咏哥儿,还是你主意拿得正。娘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二婶那儿怕是正不自在,娘去看看她去。”

于是石咏将母亲送出东厢,一直送回到西院里,又去探视一回石喻,这才回来。东厢里三件物件儿已经叽叽喳喳吵成一片,见到石咏进来,三个声音同时说:“咏哥儿,你可得警醒着点儿!”

石咏无奈地笑笑:“多谢各位提点。我……我也实在是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转了态度,放软了身段。不过各位放心吧,我有分寸。”

他听过母亲描述今日与孟氏相见的情形,便知对方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只不过孟氏拿捏着的尽是石大娘的软肋,不是他石咏的软肋罢了。

红娘记起旧事,“咏哥儿,眼下且还容易,等你那位二叔回来的时候,才是真正为难的时候。”

石咏记得红娘说过的,二叔石宏武与二婶王氏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将来生拧不到一处,没法儿一起过日子,且得分。他也正为这一点为难着,知道石宏武回京,多半会偏向孟氏和她的子女。

“不,真正为难的时候,是你二叔那位上司,年……年羹尧,回京的时候。”武皇的宝镜在一旁冷幽幽地冒了一句。红娘对人与人相处时的微妙心理十分敏感,武皇则惯于从大局出发,从利益角度考虑问题。

石咏一凛,赶紧问:“可有化解之道?”

宝镜沉思片刻,道:“没有!”

石咏:……

“在此之前,先多做些准备。朕听你说过,早先你二叔娶二婶时候的一应文书,已经都做了一份?”

石咏应了声“是”。当初王家认下二婶王氏的时候,提供了一条龙服务,将王氏出生时、抬旗时的文书全套“做”了一份,送到京中来。

“除此之外,三媒六证,聘书、婚书、嫁妆单子,甚至老丈人刁难女婿,要女婿签的个‘保书’,全都准备一份,以备不时之需。”武皇吩咐。

红娘问:“陛下,可是这些东西,原本没有啊!等到咏哥儿的二叔回来,岂不就立时戳破了牛皮鼓?”

当初石宏武真的是无媒无聘,拐带无知少女,娶来的王氏,所以才会有这诸多烦恼,诸多遗憾。

听到这儿,武皇悠悠地笑了:“你二叔,不是曾经将当年的事儿都忘了么?他偶尔又忘了些旁的事儿,又有什么奇怪?”

石咏恍然大悟,赶紧拜谢指点,自己去给杭州织造王子腾修书。给王子腾的信上,石咏没忘了恭贺,如今王子腾的亲外甥石喻,乡试高中举人,想必王子腾为了这份荣耀,也不会愿意轻易放弃王氏这个亲戚。

一时石咏做着另一手准备,石家则尽心尽力的帮孟氏和两个孩子在京城落脚。石咏在琉璃厂一带的人脉很广,李寿很快就物色到了几处大小合适的院子,带着孟大去一一看过,谈过价格,由孟大回去向孟氏回报。

孟氏择定一间院子,也是两进,格局与石家的西院差不多。刚好石咏认识房东,对方看在石咏的面儿上,便免了押金,让孟氏一行人住了进来。

与此同时,石喻带着弟弟石唯去拜见了姜夫子。双方商定了,与姜夫子所有的学生一样,石唯现在学塾中就读一个月,双方都认定了,觉得合适,便行拜师礼。石唯这为人弟子的到时再交束脩也不迟。

早在石喻等人一起考过县试府试时,姜夫子的学塾就已经跻身外城最炙手可热的学堂之一。等着进学试读一个月的蒙童们得排队,有的得排上半年一年才能轮到他们。然而对于石唯,姜夫子看在爱徒石喻的份儿上,让他加了个塞儿。

于是孟氏母子三人,似乎便顺顺当当地在椿树胡同安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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