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教所1(1 / 2)
萧骥桓离开孤教所的那一天,除了一本《贱民条例》以外,他什么也没带走。
人的鼻子一般只能分辨香和臭这两种味道,但他却在空气中闻到了“湿”和“咸”。
他闻得出,那是从孤教所一公里外的贱民区飘来的,天晴的时候,老护士会打开宿舍的窗户,他们就能隐约闻到。这是他喜欢雨天的原因之一。
从前,罗老师每个周六的晚上都偷偷给萧骥桓下一碗面,面里偶尔会放笋或青菜,然后两个人在残砖剩瓦砌成的小食堂里,谈论历史、哲学,还有外面的世界。市立孤教所教养着数千个未满16岁的孤儿,却只有4位老师,剩下的大人,都是训导官和护士。
“阿桓,大门上的‘孤儿教养所’这几个红字里,只有‘教’字的漆比较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罗老师的爷爷曾经是台湾人,虽然闽南口音早已流失,但一些基本的语言习惯仍然保留了下来。
“我没注意过,可能因为这座孤教所历史悠久,‘教’字曾经掉下来过。”
“不是的,掉下来是不会有人管的。”罗老师用食指轻触镜片,扶了扶眼镜,“以前这里叫‘孤儿收养所’。”
人是健忘的,在漫长的一生里只有百分之一的时间留给了记忆。这些残存在我们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我们生命里快乐或痛苦的画面。
也有小部分,就像这段平平无奇的对话,平静且真实地躺在心里。
不止是周围的孩子们,连训导官也看得出罗老师对萧骥桓的偏爱,因为他是孤教所里为数不多身上还带有灵气的孩子,但些许的聪明并不是罗老师给他开小灶的理由。
萧骥桓是个懂得并擅长倾听的人。
擅长倾听的人并非只是一味地听。在对方说的最动情的时刻,用眼神或肢体动作表示理解;在对方提出问题的时候,给出带有共鸣的答案;在对方欲言又止的那个瞬间,用知性的话语引导他去流露、去倾泻那些积蓄在灵魂深处多年的情绪。倾听,是一种天赋。
孤教所的四位老师都是语文老师,并非这个时代的理科式微,只是国家认为,孤儿学习数学物理根本毫无必要。
罗老师是四位语文老师中历史最好的。
罗老师的爷爷罗英是台湾新北市立北大高中的一名普通教师,九十年前台湾回归祖国的怀抱时,因为罗英的父亲是民进党激进派,所以罗英被分配到吴州市孤儿收养所,他的儿子和孙子也继承了这份工作。
如今的罗老师已年近半百,形貌猥琐,经常用脏兮兮的手触摸镜片,镜片上的点点污渍衬托着他的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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