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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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伞交给佣人,褚韶华的眉眼似也沾染了外面的雨气,有一种朦胧的湿润与清透。

只要见到褚韶华的人,没人会怀疑褚韶华的悲痛,即便以往陈大顺过逝,家业衰败,举家回乡,那样艰难的时光,褚韶华也从未如此消瘦过。整张脸瘦的似乎就剩下了一双眼睛,黑黢黢的,埋葬着此生的喜怒哀欢。

“哎哟哟,我的天,怎么就瘦成这幅田地了!”宋舅妈大惊小怪如老母鸡炸窝似的尖叫呼喊,过去拉起褚韶华的手,“这是怎么了,我的侄媳妇哟!”

所有表兄妹相见时的情绪都被这一嗓子打断,褚韶华冷冷的扣住宋舅妈的手腕,将宋舅妈的老手从自己的手上移开,面无表情问,“宋太太怎么来了?”

错身越过宋舅妈,褚韶华客气的同王家兄弟、段浩打过招呼。

邵太太拉着褚韶华在自己身边坐了,让佣人沏杯参茶过来。

看王家兄弟的面色,褚韶华也知道王家兄弟已知王大姨的事,褚韶华神色中染上一丝悲伤,“两位表哥也知道了吧?”

“华儿,到底怎么回事?”

褚韶华是亲历者,自然比邵老爷说的详尽,大家一时静默无声。真的,褚韶华能活便是侥天之幸,褚韶华并不会游泳,硬是从苏州河飘到黄浦江也没死。

这大概就是命不该绝了。

默然片刻,褚韶华道,“表哥们既来了上海,也让我尽一尽心,还有姨妈和我哥、嫂子的事要商量,你们都到我那儿去住吧。你们来了,我也有个主心骨。”

两人都没意见,突然之间得知母丧,两人身上便有重孝,也不好住在邵家的。褚韶华又问段浩,“段东家过来,可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您千万不要客气。”

“你们只管忙,我这里并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过来上海看行情。”

眼下不是叙旧的氛围,褚韶华喝过参茶起身告辞,宋舅妈虽无人理,也跟在了褚韶华和王家兄弟身后。邵东家几人送他们出去,褚韶华叫来的汽车就在外等着,几人坐车回家。

看褚韶华一行走远,段浩为姨妈撑伞遮雨,道,“先前表哥说陈太太在上海颇有作为,如今看,表哥此言非虚。”

梅雨天气,雨并不大,却是淫雨霏霏,下起来没个完。草坪绿意青翠,一树樱花悄然结出粉嫩花苞,邵太太穿着摩登的上海皮鞋,一双三寸金莲走的小心翼翼,“再多钱有什么用,这上海人可比咱们老家的土匪还凶上三分。”

段浩年轻气盛,并不认同姨妈这话。老家一样有土匪,上海虽不安全,却是这样繁华富庶的大都市。

段浩搀扶姨妈手臂,问,“姨妈,陈太太家发生这样的事,咱们是不是要致哀?”

“不能叫陈太太了,得叫褚小姐。”邵太太纠正外甥,轻声道,“褚小姐已经有男朋友了,哎,要不是发生这样的惨事,估计两人都要准备筹备婚礼了。”

段浩少不得打听一二。

宋舅妈坐在这铁壳子里,一路心脏险从喉咙里跳出来,及至车子堪堪停稳,宋舅妈迫不及待的就想从这铁壳子里跳出去,偏生不会开车门。王二力是会开的,待王家兄弟下车,宋舅妈才从王家兄弟那边儿手酥腿软的爬下车,双手拄着大腿叫唤,“简直吓死个人哩。”

褚韶华付过车钱,拿钥匙开门。

宋舅妈终于回魂气匀,自朱漆大门望向那幢红砖绿窗的二层小洋楼时,不可置信的问,“大顺媳妇,这是你的宅子?”

褚韶华没理会她,带王家兄弟进去了。

褚韶华的宅子远没有邵家别墅奢华,但,邵家别墅是潘小姐的陪嫁,褚韶华这个则是自己置起来的,自然不同。何况,即便比不上邵家别墅,也是宋舅妈这等样人难以想像的富丽堂皇了。

褚韶华要商量的主要是几人尸身的处理情况,“先前因为要配合案件调查,一直放在巡捕房那边的停尸房,现在是在丧仪馆,两位表哥看是扶陵回乡,还是就在这里烧了,带骨灰回去安葬。”

若是让宋舅妈说,自然是要扶陵回乡的。

王大力王二力兄弟考虑到上海到老家千里之遥,这扶陵回乡可要怎么走呢?王大力问,“阿燕和妹夫,妹妹你是怎么打算的?”他们虽是做兄长的,但王燕嫁到褚家,便是褚家人。褚韶中王燕后事,他们做为娘家人可以说话提意见,但最终做主的,一定得是褚家人。褚父褚母都不在跟前,自然要问褚韶华。

“扶陵回乡的路费虽出的起,可这一路,火车是不会让棺木上去的,那就得用骡马,一路少说要个把月。他们的尸骨,我打算火化后带回家。”褚韶华显然已有决断,“庙里的和尚佛佗过逝后多是火葬,回乡多做两场法事,是一样的。”

王大力王二力商量片刻,道,“我们也跟表妹一样吧。”

褚韶华道,“我让风水先生寻个吉日火化,然后在静安寺做法事。”

兄弟俩都没意见。

一时,刘嫂子提着菜篮子回来。见有人来,王家兄弟宋舅妈纷纷起身,刘嫂子吓一跳,连忙鞠个躬说,“可不敢这样。”

褚韶华让王家兄弟只管坐着,刘嫂子道,“接到小姐电话,我就去买菜了,我马上去烧菜。”

褚韶华点点头,“我这两个表兄刚到,中午做些柔软好克化的吃食。这位是宋太太,先夫舅母。”与几人介绍,“这是刘嫂子,在家帮着打扫家事。还有一位我来上海认的弟弟,叫程辉的,现在在商行帮忙,晚上就能见到了。表哥、宋太太跟我来,楼上是房间。”

王大力道,“这些事且不急,妹妹,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娘和妹妹、妹夫。”

兄弟二人骤闻恶耗,哪里有吃饭休息的心。

褚韶华垂眸,“是我疏忽了。”

宋舅妈识趣的没跟。

丧仪馆是新式的帮助人办丧仪的地方,不同于以前的义庄,这是跟洋人学的新讲究,所以,王家兄弟看到母亲、妹妹、妹夫时虽是难抑伤心,很是哭了一场,但看到三人仪容安详,穿戴讲究,知必是褚韶华的安排,心中对褚韶华都涌起淡淡感激。

虽说三人是在褚韶华这里出的事,一则并不是褚韶华让他们来的上海,是这几人自己擅作主张过来;二则这一样是褚韶华的亲人,想来韶华妹妹心里也很难过。

褚韶华的面容有一种奇异的哀伤,从她整个身体溢出。她没有一滴眼泪,却比泪雨滂沱更令人伤感。王大力哽咽劝她,“这也怪不得你,你莫自责太过。”

王二力也说,“是啊,说来都是命。”他娘,偷偷摸摸的也要来上海,所为何事,王家兄弟都没脸提。来上海没几日,人就出了事,真似阎罗王索命一般。

褚韶华睫毛眨了一下,视线自三人尸身抽离,虚虚的浮在半空,“我没事。”

午饭之后,表兄妹三人到静安寺请大师算火化吉日。褚韶华带着兄弟二人到裁缝铺做几件新衣,王大力王二力都不肯去,王大力道,“我们平时就穿这个,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虽讲究些,我看一样有我们这样穿戴的。咱什么样就什么样,就是做了好衣裳,平时干活也穿不上。”

“做两身,法事时穿。”

“一身也够了。”王家兄弟与其父母品性大是不同,王二力道,“华儿,妹妹,你在上海挣生活也不容易,能省还是省着些。”

“是啊。”王大力道,“你家里那位大嫂会不会针线,干脆扯些料子请大嫂帮着缝缝,这去裁缝铺,岂不要额外花钱。”

褚韶华低声道,“这裁缝铺与商行有合作,大表哥二表哥放心,收费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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