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2 / 2)
“而我与你母亲,就是这一代的圣女。”
“只是你母亲生而为赤瞳,是为真神像,而我生而为黑瞳,是为伪神。”
李玄慈深深看着她,揣度着她话中真假,然而从其近乎癫狂的神色来看,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倒并非作假。
唐元有些惊疑,说道:“真伪神相同时现世,是大吉也是大凶之兆。”
鸾看向他,目光中多了一丝嘲讽,“是啊,大凶。凤鸟一族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女魃在分离神格之时,混入了一丝妖心,落进神丹中,迟早有一日都会萌生出来,而那日,便是大灾来临之时。”
“因此,凤鸟一族几乎立刻想将我格杀,可他们不敢承受弑神之罪,因此抽了我半身神力,丢入万妖之境,指望那些妖怪替他们除掉我。”
何冲等小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向师父,唐元沉下声音,说道:“万妖之境,是恶鬼狞怪放逐之地,自上古起,有为恶作怪而无法就地斩杀或炼化的,便会放逐到万妖之境,数百年下来,那里几乎成了修罗地狱,有进难出,因此如今也很少有人知道了。”
鸾轻轻嗤笑了声,说道:“可惜神鸟生来便有神格,即便我只是伪神,又被剥了一半神力,却仍然没被那些妖怪杀死。那时,我过得艰难极了,几次身陷险境,最凶险的一次,几乎丢了命,只差最后一击,却被救了。”
“救我的就是你的母亲,凰。”
“万妖之地,荒极诡绝,千里不毛,众妖食子啖母,朝不保夕,是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
“可凰,就是唯一的光。”
“她常常悄悄地来,保护我,教我术法,让我自保,同我讲世间的道理,我虽不是很明白,可为了她,我都愿意学。”
“再后来,凤鸟一族发现她偷偷到万妖之地来,怕酿成大祸,终于决定要斩杀我。可她却悄悄先斩后奏,将自己的真神神格分了一半给我,同他们说不能再谋害于我,否则就是蔑杀真神,长老们无奈,只好接纳了我。”
“从那以后,我们便都是一眼赤瞳、一眼黑瞳,神格共存。”
十六听到这里,心中感慨,不禁说了句,“那时她救了你,如今你藏在神丹里养着、千方百计要复活的,也是她吧。”
“既然这样好,好到命运共存,又怎么会弄到这样的地步?”
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仿佛是要透过血肉看到神丹里那藏着的故人,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是啊,怎么就到了这地步。”
随即语气从梦幻骤然变得清醒而怨恨,继续说道:“若不是这该死的命,不是这该死的皇室,怎么会弄到这样!”
“历代圣女都有使命,到了年岁,我们如约要嫁入皇室,不过,此前从未有过神树同时结下两枚果实的先例,因此,我们便分别嫁了两位皇子。”
“起初,我以为能够这样在深宫中同凰一起到老到死,便觉得一切都很好。”
“可是,她偏偏、偏偏怀了你。”
鸾的眼睛投向李玄慈,里面满是怨毒。
“本来孕育子嗣也是我们的宿命,可你父亲,他根本不是真龙血脉!”
李玄慈的眸子一紧,其他人也为这样的消息所惊,唐元是所有人中最镇定的,开口道:“先太子为先皇后所出,乃正本大统,天下所望,何必将脏水泼到他身上。”
“我泼脏水?这脏水是老皇帝自己亲手泼上的。”
“太子母亲出自民间,早已嫁人,但机缘巧合救了落入险境的老皇帝,便被强行换了身份,带入皇宫,最后一路扶上皇后之位。可她入宫之时,已有了身孕。老皇帝心知肚明,可执念太过,认了那孩子做自己的子嗣,只求能换得那女子的一番心意。然而,那女子入宫不过短短五年,便郁郁而终,只留下那个孩子,被先帝立为太子。”
“我无意从被藏起来的皇后遗书中得知此事,他明知太子非真龙血脉,还执意为他迎娶有真神之相的凰,为的就是要护住他那半路儿子,凭什么,凭什么,他和他的便宜太子加起来也比不过凰的半根手指,却叫凰被他们连累,那时起,我就恨毒了天家。”
“可最叫我恨的是,当我劝凰离宫时,才得知她竟有了身孕。”
李玄慈面色未变,然而只有十六知道,他垂在袖边的手指有极轻微的颤抖。
她一把握住,将李玄慈的手指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向来都是李玄慈护着她,如今也该她护一回李玄慈了。
十六往前迈了一步,说道:“稚子无辜,何况是你如此心爱之人的孩子,你恨先帝,恨太子,却不该恨那孩子,大不了一起出走抚育,就当你俩都没男人不就行了。”
可鸾却凄笑了声,再开口,有藏不住的苦楚与讽刺,“稚子无辜?无辜的只有她一个罢了。”
“女魃自上古时期便为天下、为黄帝大战蚩尤,我们是女魃神丹所化之神树所诞,生来便要守护黄帝后人,掌百妖,维护平衡,若与不是真龙血脉的人有了子嗣,待诞下孩子之日,神格就会反噬,母体不多时就会魂消魄散,再不入轮回。”
“我劝她,求她,都没有用,我干脆设计杀了太子。”
十六明显感觉到李玄慈的指尖又颤了下,她忍不住心中涌起一股酸楚,原来天生天长、从来无情的李玄慈,也不是生来就愿意如此的,若能有父母疼爱,谁又真的天生要做那无牵无挂的自在人呢。
“有用吗,若是有用,此刻你大概也不会在这里了。”十六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点悲伤。
“确实没用,直到我设计杀了太子,做得天衣无缝。可看到她悲痛欲绝的样子,才知道她竟是真的爱上了这么个凡人,即便那凡人死了,她都不肯走,反而更加绝决。”
“你不过是个未出世的胎儿,不知样貌,也未留过片语,她怀你不过短短数月,怎么抵得上我们相依为命那么久的日子,怎么能抵得上我们以后要相扶着度过的下半辈子,怎么抵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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