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边草(2 / 2)
北方的树木大多高而笔直,在初秋里被一阵儿一阵儿的冷风扯落了枯叶,深夜里路灯模糊的黄色光线照着它们,那些静默的嶙峋的影子越发显得灰暗萧索起来。起初她还觉得憋屈,眼里包着两汪泪水看着车外绵绵不绝闪过去的树影,待紧绷了半天的神经逐渐在安静中松懈,而后便是浓浓的倦意侵袭过来。唐尧默不作声开着车,黑暗里的侧脸轮廓冷硬如同雕塑。她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又往车门一侧靠了靠,阖上双目,在叫人发困的微微颠簸中迷糊睡去。
车子停到公寓楼下,卓静言仍然睡着,唐尧看着她,这样的场景已经是她回国之后不知道第几次上演。没心没肺的姑娘,总是在不断扰乱他的情绪之后再毫无防备地在他身边睡得沉静。
他有几分确定她对苏佑的态度已经开始变化,而苏佑对她的心思也绝不简单。两个人有大把时间和空间可以独处,如此在他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碰出了火花,眼看不久或成燎原之势,他却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明明他占了先机啊,却在这关头突然显了颓势。
想到这里唐尧就觉得一阵无端烦乱,滑下车窗,伸手从裤袋里摸索着掏出一盒黑色的Davidoff,将细长的香烟夹在指间,点燃了深吸一口,然后连着胸口的郁气一起长长地吐出。
他得冷静。
卓静言在过去十年已经遭遇过其他女孩终其一生未必遇得上的痛苦,像苏佑那种一举一动都有大众瞩目的人,只会连累她一起被各种各样的目光关注和纠缠。而那些围追的人群里是否藏着恶意与杀机,又有谁能保证?即使当年的事情早已结束,他却始终记得那些梦魇般的曾经。那些记忆鲜活得就像她左肩后蜿蜒的伤疤,这一生永远都不会褪去。
唐尧侧身看向卓静言,她的脸在淡淡的烟雾缭绕里柔和而模糊。他如同过去的许多年那样看着她,苦涩地下着决心——她要不要他,有什么所谓呢,他最后的底线不过是极力保她平安无虞。
卓静言在梦里被烟味儿刺激得鼻子喉咙一齐发痒,迷糊着醒过来,却发现唐尧的右手真的夹着一支白色香烟。她知道他偶尔压力大了或心情不好都会抽上一两支,只是从不在她面前这样。
难道是还没消气?
她脸上立刻又是讪讪的神色:“……抽烟呢啊?”
唐尧看了她一眼,掐灭烟头。她面色微窘,之前还要和他赌气的心情早已消散,只能无话找话道:“诶,到了,那我下车了……你就开回家吧,我明儿让奈奈接。”
“不用,”他许是坐得太久,歪了歪脖子活动一下,便推开车门,“我打车回去,你早点休息。”
她终于没忍住下车急追几步:“唐尧!”
他脚步立时顿住了,回过身来看着她:“有事儿?”
“我没事儿,”她憋着股气,咬牙切齿,“难道不是你有事儿?这一晚上甩脸子给谁看呢。”
她是撒了谎骗了他,可是她的事情又不是全部都得分享给他,谁没点儿需要遮掩的秘密呢,值当他这么整晚摆个架子不痛快么。
唐尧闻言,朝她走近了,垂头盯了她半晌。她撑着股劲儿,仰头死命瞪他,不防他忽然伸手推了她脑袋一把:“小爷我大概是真失恋了,还不许我矫情一把?”
这都哪儿跟哪儿……
她忽的反应过来,一下子烧透了脸。虽然唐尧不一定清楚她和苏佑之间的情态,但是她对他的拒绝已经在那晚表露无疑。他宣泄的话语来得突然,她不及准备,下意识道:“……反射弧真长,难道是今天才失恋么……”
唐尧一口闷气憋胸口,差点没厥过去:“你有没有良心!抛弃我不说,还能调侃儿上了?个小白眼儿狼。”
她怕他又推她脑袋,加上提到这种话题多少觉得尴尬,连连往后几步,直退路边树影子里去,才大着胆子下了逐客令:“你这些年花名在外的,谁知道追过了多少姑娘。我这不起眼儿的窝边草你就别惦记了,还‘失恋’呢,真替你臊得慌。”
唐尧被她抢白到无话可说,抬眼看她立在墙边,气咻咻的样子,却很鲜活。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爱着她这种生动的模样,娇俏和骄傲两种脾性糅合起来,活泼泼的很撩动人心。
而这样的一个她,曾经差点就消失不见。
他沉默片晌,想起往事仿佛释然许多,隔着远远一段距离对她夸张而帅气地挥手,俨然又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混小子:“臊什么,小爷我正大光明表真心,日月可鉴,有的人怎么就不信……不说这个,你赶紧上去休息喽,年轻姑娘睡太晚皮肤不好,赶明儿挂着黑眼圈出门可别怨我。”
卓静言见他又开始没正形,终于松泛下来。一晚上跑来跑去,原来的打算落了空,还平白惹得唐尧不快,她自己也疲累得很,于是就和他道个别,刷过指纹进了公寓楼。
唐尧面上的轻松神色在她转身后就已经没了影儿,再怎么想坚决地放开,仍然是要时间去缓冲的。她这么淡定地抽身就走,哪管他心里早就一地荒芜,左不过是从未对他有过那种心思罢了。
卓静言进了电梯,心里各种各样的情绪仍然纠结成一团。她三岁起认识唐尧,怎么会不熟悉他的做派,插科打诨的都是做样子让她不要太负担而已。她知道自己实在对不住他,既未留意过他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产生异样的情愫,也未留意到那天他离开后是怀着何种心情将自己划归“失恋”阶段的。
今晚的唐尧不是过去那只懒洋洋的大猫,他像一只受伤的狮子,一度让她害怕得退缩。可是到了最后,他依旧主动靠近她身边,就像总在她面前逗乐的大猫,转着圈儿地让她安心踏实。
卓静言想着想着,愈发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千不该万不该伤害善良的竹马唐小果。电梯缓慢上行到顶层,“叮”的一声开了门。她垂头丧气地迈出几步,目光触及苏佑家那扇门,更觉头疼不已,心乱如麻。
然而,当命运要捉弄她的时候,总是会让各种可恨的机缘巧合扎着堆儿地往她身上凑。她盯着自家对面紧闭的黑色大门,还没挪动脚步,它居然慢慢打开了。涩重的“吱呀”一声后,苏佑那张漂亮至极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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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言修罗场。
卑微面再求珠。下一章请苏总和言言开始首幕吻戏。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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