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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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当然是不好问的,元律师肯指点她几句,已算是抬举,谈兴尽了对话也就宣告结束,曲琮心事重重地踱回工位,一边做文档一边在想今晚该怎么办,曲妈妈只能接受女儿9点到家,这是最晚时间,这就意味着她只能加班到八点——连续一周没有五点半下班,已经让曲妈妈极为不快。

还有,元律师说自己不介意她早退,是真心话还是客气话?是不是暗藏了一点警告在里面?她没能意会出来的话,会不会让元律师察觉到她的愚钝?

——曲琮其实还是想太多了,元律师大概是不会和她这样的小虾米玩心机的,下午两点多,曲琮的第二份摘要快做完的时候,张秘打电话让她一起去出外勤。

“我们也是润信的常年法律顾问,他们今天下午开碰头会。元律说,让你跟着去见见客户,也算是熟悉一下这一块的工作流程。”

做非诉当然也是要和客户接触的,甚至会被派驻到企业那边去办公,能让新人跟着去跑跑场子肯定是好意提拔,曲琮心头大石放下,赶快收拾收拾,和同事一起打车去客户公司,一路自然又免不得打听现场工作的惯例。“常年法律顾问也要去开碰头会吗?”

“看情况,他们公司业务多的时候就需要,润信的股东大会下个月要开,我们要出具法律意见书,事情还是比较多的。”和她一起去的朱律师看起来很紧张,他一直在咬嘴唇上的死皮,“而且他们公司法务部换了负责人,这个人很烦。”

“是很难缠的客户吗?”曲琮的语调还是有点天真——朱律师是男性,这种语气至少不会惹人烦。

“嗯。”果然,朱律师犹豫了一下,还是透露珍贵情报。“他们这个新来的李经理是英国回来的,读的也是法律,剑桥的,我听说——”

他压低声音,“李经理觉得华锦资质不够,想给润信换个法律顾问,把业务给大所去做。”

曲琮还不能准确意识到这个消息的份量,只知道肯定是对华锦不利。“业务流失掉我们会怎么样?”

“所里肯定不开心了,”朱律师还在咬嘴唇,曲琮忽然注意到他有很多焦虑的小动作,朱律师无疑和元律师说得一样,是个压力很大的聪明人。“我们的服务质量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李经理一直在找事——哎!反正等下你别说话,就记录会面就好了。”

做律师的,搞什么都想留点证据,曲琮赶快给他确认录音笔的电量,想缓解朱律师的紧张情绪。“好的,保证办到。”

朱律师被安慰到一点点,但仍对即将到来的碰头会很焦虑,不断抱怨李经理的傲慢与性急,“你等着看好了,肯定要说到要买这个专利的法律风险调查的,肯定又要说我们做得慢了,哎,哪有他说得那么简单!很多事换大所来也未必做得和我们一样好的!”

润信的办公地址其实不如华锦光鲜,车开了一小时才到宝山这一带的cbd,他们公司总部不在上海,只租了一层当分部,装潢也朴素,朱律师带她进去把记录本、录音笔和照相机一字排开,润信法务部的几个法务也进来给他们倒水寒暄,又等了一两分钟,有人敲敲门,曲琮回过头去。

——她就看到了李铮。

第6章 李铮

在现代社会,惊艳两个字不太适用于现实生活,毕竟和美颜滤镜相比,真人总是长得太实在了点,李铮也不是那种浑身散发仙气的大帅哥,但他的确长得很好,身材高挑眉眼精致,眼睛有点儿狐狸的味道,可能不能符合所有人的审美,但喜欢的人会很迷恋,许多衣着细节都透露出海外留学生特有的讲究,和元律师一样,他有一种摄人的气质,这种人就像是金庸小说里的康敏,魅力和善恶无关。曲琮完全意识到李铮有点性急也的确很傲慢,但依然觉得他很有魅力,对李经理的思考甚至短暂地取代了她心头的担忧:今天她不再想要七点下班,怎么也得比元律师晚走,但曲琮真怕她妈妈进事务所来逮她。

“这个李经理!”朱律师回去的一路上还是很着急,他最坏的担心成真了——李经理在会上没有大骂,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我知道按照合同,你们在三十个工作日内出结果。但是润信也有润信的需求,三十个工作日会超过我们的股东大会时限,最好是在之前出具法律意见书。而且按照惯例,一份法律意见书最多只需要十个工作日就够了,除非——”

他穿着衬衫,但没系领带,袖子也挽起来,俨然有点实干家的派头,双手按在桌上,压低了声音靠过来问,“华锦的人手不够,处理不了这么多的业务量?——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帮你们解决的。”

别说朱律师了,换做别的场合,可能曲琮都会生气,这完全就是在威胁朱律师要换个事务所做常年法律顾问,问题是常年法律顾问是一份合同,就一笔价值数千万的交易出具法律意见书又是另一份合同,即使甲乙方一样,把合同进行关联也不合逻辑——法学生都讲究逻辑,但曲琮已发现客户最喜欢做的好像就是毫不留情地践踏这种逻辑。

朱律师能怎么办呢?他只是个被推出来开会的中年级律师,不可能代表华锦答应缩减工作时,而如果在他手上失去这份合同,所里不知会不会责怪他不懂维护,他只能陪着笑脸大讲好话,却不敢明确承诺——而李铮这时候又展现出自己的法学素养,几句好话是糊弄不了他的,他要朱律师实在表态,“这是不是代表华锦承诺可以在下周三之前把法律意见书出出来?”

这样子就很讨人厌了,朱律师猛擦汗,李铮双手一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有点儿嘲弄的意思,这时候他长得越好就越惹人讨厌——这种居高临下的样子确实有点看不起人。

“真是个二世祖!”朱律师压力是真的太大了,也可能律师私下都是这样吐槽客户的,“搞这一套什么意思,真当润信是他们李家的一言堂了?”

“李经理是润信的太子爷?”

“只能说是大老板的儿子,润信这几年想要上市,这种规模的企业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股东。他们的股权结构还挺复杂的,不过他爸爸的确势力最大吧。”朱律师随口说,又啐了一口,“呸!就他们开的价钱,几大所哪个肯做,又不可能出钱又要快,想得美。”

说是这么说,怒气下去了他还是要问曲琮,“你们那个意见书到底怎么样了?也不是很复杂吧,能出要么快点出给他们算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还在学写摘要呢。”

曲琮这时候变成刚才的朱律师了,也是一句准话不敢说,支支吾吾地婉拒朱律师,“要不你问一下周律吧——或者元律?这个案子现在好像是元律直接负责。”

朱律师哪敢去问元老板?当下脸一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找借口指责曲琮,“刚才李经理发火的时候,你就光录音,一声不吭的?——不是我说你,小曲,当律师这么死板,成不了事情的,你一个女孩子出来撒撒娇打个圆场说不定就过去了么,就在那里听!”

曲琮想,她要出来打圆场大概只会被叮得更惨,她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最多长相秀气罢了,李铮根本都没多看她一眼,突然撒娇起来简直迷惑行为。

不过,刚才没讲话,现在也不好伶牙俐齿,不然真成窝里横了,曲琮有丰富的忍耐经验,她低下头不说话,朱律师看到她的委屈,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太欺负新人了,缓下语气又说,“你呀,还是要多学点!”

第一次外勤就这样过去了,曲琮回了公司做完摘要,五点多,她没什么事了,oa也没新任务,曲琮忍不住搜了一下润信的资料,暗中估算李铮的身家——旋即又觉得自己很花痴,说实话同学中也不是没有帅哥,她也不是没被追过,怎么还真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吗?而且最重要是李经理也确实没帅到那程度啊。

再说,以李铮搜出来的身家还有剑桥的学历——

曲琮说起来也是名校硕士,家境更远远不能算差,但她从未太自信过,更是对学历有种迷恋,大概是因为自己不能去上的关系,看名校毕业生身上都有光环,入职华锦以来每天都觉得自己相形见绌,不可避免地升起自卑情绪,元律师有时会让她这样,现在李铮也是一样,现在回想一下,他均匀的小麦肤色,手腕上低调的罗杰杜彼,合体衬身的衬衫,精心打理却又显得清爽的发型,微微上挑的唇角——李铮的嘴唇真的很红很丰润,第一眼她就注意到了,看着好欲啊……还有右手那枚学位戒指……

年轻女孩当然也喜欢男色,曲琮是没追过星,她看过一篇文章,阐述人们怎么在明星身上寄托自己隐秘的性欲,当时是当知识看的,现在突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做差不多的事,一下觉得羞赧又丢脸,下定决心绝不会暴露自己这不得体的好感——当然对同事也不能提起只言片语,不然非沦为八卦材料不可。

为了惩罚自己的懒散,曲琮下定决心给母亲发一条微信,【妈妈,我们今晚开会,晚点回来吃饭,别担心我打车回来】。

发完了她有点发抖,但还是果断关掉手机,打开资料库随意地看起合同——华锦有庞大的资料库,她当然没有全部访问权限,不过因为现在在做润信的案子,为了翻找之前的合同参考,她也拿到了这部分的访问权限。

大概是因为李铮,她对润信的经营情况很有兴趣,看得更仔细也更集中(不过曲琮不会承认),曲琮在标题里专找大合同看,甚至在心底猜想润信的盈利,看了两三份以后她看看时钟,想起来该开手机了——再不开可能曲妈妈真会杀过来,可又犹犹豫豫的,觉得自己好像漏了点什么。

她伸向手机的手收了回来,点开之前看过的合同,又开了一份,把两份拖成并排对照着看,过了一会,开始在网页上搜索起来,又去搜索oa里的工作流。

又过了五分钟,曲琮关掉网页,打开邮箱要写邮件,想了想又暂时缩小窗口,站起来看看元律师的办公室,见她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要走了,赶紧抚抚套裙,小跑着过去敲门。

“呃,元律,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直接来找你——”她有点局促不安,确实这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情况——基本上,现在职场上的什么对曲琮来说都是第一次。

“啊,你说。”元律放下包,但没有重新打开电脑的意思,曲琮咽口水,先问,“我想问一下,我们和润信的常年法律顾问合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已经三四年了吧。”元律师说,“怎么了吗?有什么问题?”

三四年前就开始了!

曲琮脱口而出,“糟糕,那乐子可就大了!”

第7章 幼稚

六年前,润信和f省佳和生化有限公司签订合同,共同出资在f省j县新建一所微生物兽药厂,由润信提供专利技术,生化公司负责日常运营,双方就利润分配、损失责任进行粗略规定,四年前润信进行企业改制,华锦律师事务所成为润信的常年法律顾问,并对润信进行法律风险的系统评估,在华锦的帮助下,润信对一批老合同进行了修正,签订了一批补充协议,而华锦当然也从中收获了不菲的律师费。这其中就包涵了兽药厂相关的一批合同,新签定的补充协议明确了多种情况下的责任划分方式,也体现了经手律师的法律素养,曲琮并不能从这些补充协议中挑出什么不对——如果能被她随便就看出不对,那华锦就真说不上有什么服务质量可言了。她发现的并不是补充协议的疏漏,而是这份补充协议并没有再继续往下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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