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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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晋庭舞剑

户部尚书紧紧地闭着眼睛,一股气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不光是汝州,陈州,这天下六十四州的赋税多半如此。朝廷规定的数额归入国库,其他巧立名目的收入就孝敬了阮府。连我都不知道具体的数目。但臣敢用脑袋担保,进了阮家库房的银钱,比起国库税钱,只多不少。这还不算上各地官员单独送给太师和阮相的孝敬。我们远的不说,便说近的。您还记得七年前,阮相借着您寿辰提出减免天下三年赋税吗?”

官家冷冷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朕记得,当时太师说恰逢灾年,颗粒无收,建议朕免了三年的赋税。朕体谅民生不易,故而节衣缩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开销。”

户部尚书也顾不上想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既然已经开了口,索性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当时您是免了天下的赋税,户部也免了天下的赋税。可天下百姓,那三年的赋税,其实一个铜板也没少。全都由阮家党羽经手,巧立名目,通过各种途径,进了阮府。阮家在京城南边那处庄园,就是那时建起来的。”

官家气得直发抖,“你,……他!这……他怎么敢?!你们居然就这么瞒着了?”

户部尚书哆嗦得像个筛子,但还是把话完整的说了出来,“陛下,您以为我们管着户部,可其实,阮家党羽遍布六部,自有自己的一套人马。许多事情,根本不需要我这个户部尚书点头,他们就能办了。我们便是想说,可您也得信啊。那些年,也不是没有人向您上过密折,您要么留住不发,要么高拿轻放。再严重的事情,您最多也就是在朝堂上点到即止。你以为那样太师和阮相就会收敛。可您瞧瞧,那些当年敢开口的人,如今全家连个坟头都找不到了。莫说别人,便是崔晋庭崔指挥使的父亲,不也是死在太师手中嘛。可是连他穷追数年,挖出铁打的证据都不能手刃杀父仇人,更何况他人?”

孙道佑这会儿后背都湿透了,心道:今日方知一鸣惊人是何等情状。老大人,您能不能悠着点说,这么一下子,莫说陛下受不了,连我也受不了啊。

官家确实被打击到了,脚下一个踉跄。陈公公连忙上前扶住他,“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他将官家扶到椅子上坐好,在官家的背后给他顺着气。

官家的心中百感交集,他一直知道阮太师和阮相手里不干净,但这跟他预料的,简直有天壤之别啊。一国赋税,应用以养一国之民;而实情却是一国赋税之数倍,养着阮家这一家子社稷之蛀虫。

“来人,传……”

“陛下。”肖蘩易适时地开口站了出来。“陛下别急着传太师和阮相前来对质。陛下有没有想过,国库内的赋税,要用于全国各处。可是比国税更多的钱流进了阮府。阮家虽然奢靡无度,可即便是如流水一般的花钱,他也是花不完的。阮家的钱,到底用在了何处。如今,阮奉之手中的兵力两倍于崔指挥使。京城的安危全靠佐卫京畿安危的西郊大营,可里面的将领到底是谁的人,到底能不能信得过?京都城防的人又能不能信得过,禁军守卫又能不能信得过。有钱能使鬼推磨。陛下,您不能不防啊?”

官家几乎说不出话来。阮太师父子盘踞朝堂已经几十年了,这搜刮来的财富,已经是无法计算的数目。他们要是想拉拢一个官员,其实不必其他手段,只用金钱一招,便可百试百灵。

只有崔晋庭,这个他一手领大的孩子,永远不会站到阮家的一边。也只有他,能完完全全的信任。

“陛下,必须稳住阮太师父子,必须等到崔指挥使回到京城,掌握住兵马,才能进行下一步。”肖蘩易恭敬地道。

官家陡生一种挫败感,“我以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沟。”

肖蘩易面上不显,心中却嘀咕:眼下这危局,您才是最应该负责的人。身为天子,任意行事,用人只凭喜好,对于阮家父子是,对于崔晋庭也是。也亏是崔晋庭跟阮家是生死仇敌,而且身边还有个看起来无害的凌厉人和瑶华。否则,只怕阮太师一死,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陛下,如今阮奉之有万人在手,崔指挥使的兵力不到他一半。按照阮家的性格,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崔指挥使的。”肖蘩易提醒他。

官家眉头紧皱,但他毕竟经过无数的风波,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想对付晋庭,也没这么容易。来人,传旨晋庭,许他便宜行事之权。”

肖蘩易偷偷翻了个白眼,又来了。不过,他到底是崔晋庭一边的,也就不给自己拆台了。

密旨万分火急地传到了汝州。

崔晋庭接到密旨之后,有些出乎意料。他留住那名传旨的内侍,“官家为何会下了这道旨意?”

那内侍本来就得了陈公公的授意给他传话,“……当晚肖大人……”

崔晋庭难掩惊讶之色,待那内侍下去休息了。他将旨意递给了瑶华,“没想到,居然歪打正着?”

他并没有神机妙算到阮家能如此胃口。他只是认为陈州这场兵祸的源头在阮家身上,只是陈州已经一片水深火热,自然无从查起。所以他才从汝州入手,准备另辟蹊径。但没想到,竟然意外地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瑶华仍然是那副病先生的模样,她也听到了那内侍的话,此刻接过密旨细细地看了两遍,“阮家如此胆大妄为,如今被你揭露开来,既是你的机会,也是陛下的运道。否则,再过几年,只怕这天下,就要改朝换代了。”

她不知道,远在京城的肖蘩易跟她也有同样的感慨。

崔晋庭就喜欢她这副波澜不惊,稳操胜券的样子,很想啃她两口,可是看着那张蜡黄逼真的男子面容,实在有些亲不下去,便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靠运气吃饭。这实在是意外的收获,我们可得抓住了才是。”

崔晋庭一振袖子,“来人。”帐外的心腹闻声而至,片刻之后,又纷纷领命而去。

……

“什么?崔晋庭将反贼都放了?”阮奉之听到下属来报,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来汝州就不是主战场,兵部强压着崔晋庭驻守汝州,就是让他看得到摸不到战功,若是崔晋庭着急上火,为了求功,违反兵部命令跑来陈州抢战功,那对于阮家便是意外之喜了。可是,好不容易抓住的反贼,不砍了脑袋,反而将人都放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的。崔大人不但将人都放了。而且还让兵士们送他们返乡,一点追究的意思都没有。”探子也是一头雾水。陈州这边为了能有点可以写在奏折上的战功,就差要杀平民冒领了。可汝州那边,却把好不容易抓到手的人,都放了。

阮奉之望着大帐里的一堆幕僚,人人脸上都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崔晋庭脑子坏了?

阮奉之连连挥手,“再探。”

探子只好下去了。

与此同时,在汝州与陈徽一直暗中联系的人却将信息通过信鸽等秘密途径,将汝州的消息传给了陈徽,所以陈徽竟然比阮奉之更快知道了汝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晋庭将那些百姓都放了,甚至,让百姓带头指认,将汝州的恶吏都抓了起来。”陈徽也有些难以置信。

旁边有人点点头,“大帅,有十多处的消息都是如此。这个崔大人确实跟阮奉之那狗贼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陈徽沉默了下来,从他被推上了大帅这个位置之后,他就没有退路了。别人瞧着他登高一挥,应者云集,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他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这个方脸的中年汉子,一日比一日,更加沉默寡言,去年的豪气血勇,如今都沉淀成了一缕缕的小心谨慎。

一旁有人道,“我在京城时,也听过这位崔指挥使的大名。不过,他声名鹊起,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他跟阮家有杀父之仇,所以,谁都有可能跟阮家合作,唯独他不可能。”

“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有人反问,“朝廷说我们是反贼,而崔晋庭是朝廷的官。不管他跟阮家是不是一路,他跟我们都是对头。难道不是吗?”

第一个开口的人挠了挠头,“我只是觉得,崔晋庭在这会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不是太奇怪了些。他是来剿匪的指挥使。按理说,那些前来援助我们的百姓碰到了他的手里,砍头领功才是他应该做的。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崔晋庭想做什么?又或者,有没有可能,崔晋庭是想向我们传达什么消息?”

“谢三,是不是你想太多了。”反问的人嘲笑道,“若是那个姓崔的真的有心,就应该像那个阮奉之一样,许我们些大官当一当。我们便是不去,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原来也有可能是个富贵命啊!”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人道,“呸,那个阮奉之,以为拿个咗牙花的许诺,我们就会上当。呸,当我们不知道吗,陈州这么多年那些数不清的税钱,大半都被瞿常那个狗东西拿去孝敬他家了。我们要是向阮家低了头,朝廷肯放过我们,阮家也不会放过我们,迟早也是个死。可陈州百姓,还是过着这样的苦日子。那么老子死了,又有什么意思?”

“对,我们便是死了,也要拉这个姓阮的一起去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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