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瑶华抱着婴儿来到那个产妇的旁边,“我知道你也不想这么做。但是他好歹是一条命,是你的亲骨肉。我一会儿给你一些钱,足够你能养活这个孩子到四五岁的光景。到了那时,他便是去做个乞儿,也能活命了。”
那个产妇本就精疲力尽,此刻捂着脸,哭得气若游丝。
一番忙乱之后。瑶华将那个婴儿的脐带割断,将他洗的干干净净,包好了放在产妇的身边。
那个女人也瘦得都快脱相了,看着孩子的脸,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努力地抬起头来,想要给瑶华磕头,“恩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瑶华道,“我不要你谢,你若真有心,留着孩子一条命吧。”
那女人只觉得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什么。
瑶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钱,还有几颗散碎的银子,“你收好。”然后她在那女人的耳边道,“……每月这几日,不易受孕。若是不想再作孽,自己以后注意一些。”
那女人连连点头,“我记住了。”
瑶华洗净了手,出了屋子。
顾守信和几个侍从都等在院子里。可是人人都是一副被打击的模样,所有人都感觉很不好。
瑶华也没吭声,低着头出了院子。
顾守信和众侍卫直觉跟上。
今夜也没什么月光,荒村的路很不好走,只能看到模糊的路的影子。
顾守信心里太难受,实在憋不住了,“家……家主,闵管事,说的是真的吗?”
瑶华呼出了一口气,想让心头的难受随着这口气离开,可是没什么作用,“你是说不举子?”
顾守信点点头,继而发现自己其实是跟在瑶华身后,而且四下漆黑一片,便是站在瑶华面前,瑶华也看不见他点头。“对,”他艰难地说出那三个字,“不举子。”
不举子,跟举子只差了一个字,但却完全是两回事。所谓不举子,就是生子不举,生了孩子不养育,把婴儿溺死或扔掉。文人说话委婉,听起来文绉绉的,但再委婉,也掩盖不了事实,那就是杀婴。
方才闵江告诉他们这些事情的时候,顾守信这个手里也经过人命的人,差点要吐了出来。他没法想象,也没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将自己的亲生骨肉丢弃或者杀死。
瑶华想起刚跟和家往来的时候,尧恩曾经在和煜的书房里读到一份公文,乃是三山地区的赋税公文。尧恩回来学给她听,“夏税及身丁钱总二万九千七百有余……独夏税七千六十九贯有奇……”也就是说,身丁钱高达夏税的三倍之多。
瑶华讲给他们听。可是有一个侍卫忍不住问道,“一个人的身丁钱到底有多少?竟然让他们做出杀子的事来?”
闵江道,“我还记得约十年前,我们经过泉州,人户每年输纳身丁米七斗五升。如今已经不知道涨到什么价了。”
那侍卫听得头皮发麻,“可就为几斗米就连亲儿子都杀?”
闵江也忍不住叹气,“便是上好的田地,风调雨顺的光景,一亩地一年不过两三百斤的出产。也就是说,一亩地都不够一个人的身丁米。这才是身丁钱一项,除此以外,还有田租,户税,力役等,林林总总,你们听过的,没听过的。你们可曾听过鼠雀耗?”
众侍卫包括顾守信都摇头。他们虽然如今在顾守信下面行事,都是小喽喽的,但是出身都不错,便是没落了,也曾是显贵人家,哪里会接触到这些。
闵江道,“就是粮食入官仓后,可能被老鼠、鸟雀偷吃。这个损失也得老百姓承担。还有支移和折变等名目。就是说老百姓不但得交税粮,交完之后,还得负责送到指定的地方。不想自己送也行,交钱。这个钱按运输距离算。甚至官员衙役为难人,笔杆子一划指定运送到千里之外的。这运费钱比交的那点粮食贵多了。”
众侍卫们这么一算,别说这些靠着荒地挣温饱的,可能连家里真有个十几亩地的人家,只怕都不敢多生孩子。
瑶华心中十分难受,“在京中,富贵人家都说多子多福。可是在贫穷人家,孩子多了,就是拖累。许多农家,儿子多过两个就不要。儿多杀儿,女多杀女。我还曾听说过一件案子,有一个孕妇,一下子生了四个孩子。她丈夫便把她连同孩子都杀了。”
侍卫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扭头到一边吐了出来。
瑶华和闵江都不开口了。这样的世道,若是再不变,这些活不下去的人总得给自己挣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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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枕边絮语 - 上
等顾守信安全地把瑶华送到汝州城里,然后去见崔晋庭复命的时候。没有完成任务的轻松感,反而因为沿途的所见所闻,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冒着一股沧桑悲凉。
崔晋庭一眼就看出他整个人都不对劲,“怎么了,是不是夫人在怀州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
顾守信摇摇头,“不是,怀州的事情比想象的还顺利。我们就是站在那里不出声,都没有出手的机会。只是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顾守信将不举子的事情都告诉了崔晋庭。
崔晋庭一时愕然,呆了一会儿。
顾守信对着这位年轻的头领,掏出了一句心底话,“都说民生多艰,今日方知其一二。”
崔晋庭面色微沉,突然微微提高声音,“来人!”
顾守信被吓了一跳,而随从兵士立刻进账,“大人何事吩咐。”
崔晋庭道,“我要去看看昨日抓到的那几个贼首。”
且不说崔晋庭在兵营中忙碌。
瑶华来到汝州城,住进了一家名叫福客居的客栈。梳洗一番之后,阳舒给她解开了变声的穴位,卸掉了脸上的易容物。让她松快了许多。而且接连几天的快马,瑶华的两条腿都磨破了。她给自己上了药,然后难得顾及不上形象,倒在床上不想动弹。
海安和阳舒到底都是练家子的,虽然有些疲倦,但比瑶华要好多了。只是此刻的汝州城四处都是官兵,气氛十分紧张。两人都不敢掉以轻心,轮流歪在窗边的榻上休息,守在瑶华的室内。
可是等瑶华一觉醒来的时候,坐在窗边的人已经换成了崔晋庭。
跟在京中常见的崔晋庭不同。此刻的他,卸掉了兵营中的盔甲,却没有换上宽松的袍服,而是就这么穿着红色的里衣,随意地躺在榻上,两条长腿,一屈一直,脑袋偏向窗口的位置,借着夕阳的光线看着手里的公文。
若只看脸和身段,还是那个让京城少女们芳心荡漾的俊俏郎君。
瑶华有些贪婪地看着他,歪着脑袋,用目光将他的轮廓都细致温柔地描绘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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