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 / 2)
天色一点点的变暗,顾衡终于从工部衙门里出来。穿着石青色官服的青年,边走便微笑着与同僚拱手作别。微凛的细风撩起青年的下摆,气度雍容卓然而立。
周玉蓉心中忽然生了羞怯之意。
酝酿许久才出声唤住了前面的人,殷切劝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要不要再认真考虑一下,实在用不着这么仓促做决定。京中有很多好女子堪为良配,我并不是说我自己,而是不忍看你一意孤行走一条不归路!”
明明是好意劝诫,周玉蓉却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知道你与那位瑛姑娘从小一起长大,也许把亲情跟别的什么东西弄混了。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她,日后费心给她找一个品性和善的婆家也是一样的,用不着一定要娶她进门!”
顾衡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娇客,心想这位姑娘几次三番的强势横插进自己的生活,给自己制造了大大小小不少麻烦,怎么这会儿又义正言辞好意思说是为自己好?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不能以常理论之,简单的说就是脑子有病!
顾衡迅速地总结出了这个结论,就忍下不耐毫不在意地拍拍袖子道:“实在不敢劳烦姑娘的一番好意,只是我一向胸无大志,只想和自己的心爱的人平平安安的过完下半生。什么入阁拜相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统统与我无干!”
正准备长篇大论的周玉蓉蓦地瞪大了眼睛。
以她的认知来说,读书人十年苦读就是为了货于帝王家。多少人在仕途上苦苦挣扎,就是为了出人头地荣耀乡里。而眼前的青年明明是鸿雁,偏要做一只安居一隅的燕雀!
周玉蓉嘴唇哆嗦,忽然间感受到了奇耻大辱,比头次得知这人当面拒婚时的难堪更甚。
她微昂起头,努力忍住羞臊不屑道:“原来你竟是这种不思上进的人,你妹妹顾瑛……竟然就是你拒绝我的真正理由,我想请你记住今天你所说的话。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今日对我的羞辱。”
撇下这几句狠话,周玉蓉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快地离开。只是落在外人眼里,总透露出一股子仓皇和狼狈。
顾衡微微皱了眉,心想这周家满门莫非都是疯子?
先前提亲不成,这姑娘的亲爹堂堂礼部侍郎周敏之就使了许多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不但在工部处处使人为难自己,还把手伸到了荣昌布庄……
遥远的天际布满团团铅云,眼看年关将至却又是一场暴风雪。顾衡冷笑一声,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到时候手脚略略麻烦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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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联宗
自接到老家的书信后, 顾衡让钱师傅驾着马车日日在城外三十里地等着。
顾氏一族的族长顾九叔带着几个老亲是腊月二十五到的京城, 进了南城门根儿的磨刀胡同见着这热汤热水热笑脸,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顾九叔看着齐齐整整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满意点头, “衡哥是咱们老顾家的头一份儿,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他。知道京里生活困难,族里想法子凑了五百两银子让我带了过来。让这孩子置份家业或是打点前程,想来都用得着……”
家里虽新雇了一个灶上婆子, 但顾瑛还是亲自下厨,给每个人下了一大钵热汤面。面条筋道汤水醇厚,上面盖着厚厚的卤牛肉片儿, 吃到最后汤底还卧着两个热腾腾的鸡蛋饼。
张老太太把几碟小菜往前推了推,笑着摇手道:“族里念书的孩子多,千万不要牙齿缝里剔肉, 苦着他们就不好了。衡哥的薪银虽然薄, 但是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前个儿还在跟我说, 要往老家寄些钱回去。说要不是乡里乡亲扶持, 他也走不到这一步!”
这话让顾九叔听得浑身舒坦,推让两回后就不再矫情推辞,一路的疲累也立刻不见了踪影。
“衡哥不但中了进士,还是响当当的三鼎甲。喜报来的那天, 咱们沙河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莱州县城的方县令还亲自把我请过去问话, 老汉我这辈子就从来没露过这么大的脸!”
一旁的年青人是顾九叔的儿子顾德, 他一口把大海碗里的面汤喝净后, 咂着舌头笑道:“衡哥是咱们顾氏的头一份儿,连带着咱们顾氏如今也是沙河的头一份儿。那天方县令亲自派人过来重新核算田亩赋税,我爹走路都像踩在云彩堆里。”
顾九叔得意地哈哈大笑。
“这份体面是我做梦都没有过的,全靠咱们顾氏一族出了衡哥。如今我请了先生专门教族里的孩子,要是再有两个三个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咱们就是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了。多半就是瞧中这里,京城这一枝……顾氏才愿意与我们重新联宗!”
顾衡对于联宗这件事无可无不可,但他知道这是老族长一辈子的夙愿,就不愿意在这个兴兴头上泼凉水,“你们轻易不来一回,正好在京城里多住几天。至于联宗的事不着急,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年……”
顾九叔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往年是上赶着人家却不理会,今年什么都还没做呢人家就过来主动示好,不就是看见莱州沙河顾氏出了一个正正经经的榜眼吗?如今各方有各方的打算,这个谈判的价码就不能放低了。
等人各自歇息去了,张老太太把顾九叔留下,简单说了一下顾衡和顾瑛的婚事。
饶是顾九叔历经世事还是被惊得不轻,吃吃道:“他们两个是兄妹……”
张老太太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瞪眼道:“别人不知道便罢了,难不成你还不知道我们家的底细?瑛姑是自小被人弃了的,和我们家一点干系也没有。可怜她长这么大连我们顾氏一族的族谱都没上,又算哪门子的兄妹?”
老太太长叹了口气,“其实我老早就有这个心,但是一时半会儿不好张这个口。本来我是想把这孩子的生身父母找到,再来顺顺当当地操办这件事儿。到时候谁都不敢在背后嚼舌根子,再好没有的事儿!”
她怕别人说小孙子的闲话,就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顾九叔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儿上却又咽了下去。这件事说到底并不算违背礼法,那自己又何苦做这个恶人?毕竟沙河顾氏一族,十年二十年之内能够指望的只有顾衡一人。
老太太悄悄瞄他一眼,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嘴上却依旧絮叨,“……谁知道中土的地儿这么大,这么多年半点音信都没有,难不成我就把这孩子一年复一年地耽误下去?瑛姑的性情秉性你都知道,放到谁家去我都舍不得,不如让衡哥得了这桩好处……”
顾九叔权衡利弊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自然就满脸笑容地顺水推舟,“婶子觉得这种亲事好,那就必然有它的好处。这三书六礼准备齐全没有,幸好我带了不少人手来,有什么事儿您就支应一声。”
张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更深,“你们到京里来是办大事儿的,哪里能让你操烦这些小事儿。不过咱们都是庄户人家,也没那么些繁文缛节。到时候定了好日子,你们留下来喝杯水酒就是了。”
顾九叔自然应了,临出门时忽地就有些扭捏,“……俗话说宰相门口七品官,衡哥日后是做大事儿的,跟前没有几个兄弟帮衬怎么行?我带了族里几个还算出息的后生,您帮着掌掌眼,看谁能留下做个跑腿的活计?”
对于这件事张老太太不敢做主,就推说都是同辈的兄弟,怎么好当奴仆长随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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