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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霜剑平递而出,骤如飞电,孟醒点剑而起,身形腾挪,矫如游龙。
沈重暄少见孟醒拔剑,封琼更是见所未见,此时见他横掠斜披,仿佛一剑落下,就是山河动摇,天地变色,逼令山岳潜形,日星隐耀,泥丸漫走,雁泣孤山。他气势并不逼人,眼尚噙笑,却从容自在如仙人鼓袖,引长风鸣剑而歌。
大河磅礴,孤山嶙峋,尽入他剑里。
封琼瞠目结舌,哽道:“这、这个……”
沈重暄抿了抿唇,勉力压住激荡的心情,缓道:“鉴灵。”
正是第三重千里河、第四重万仞山。
不等封琼反应,孟醒剑锋一转,眼尾略扬,剑柄脱手而出,沈重暄夺步一跃,下意识飞身夺剑,就势旋身踏步,孟醒手心未消的热度仍然残留,与他掌心交握,仿佛正是孟醒牵引着他舞出鉴灵。沈重暄内力稍涌,酌霜似有所应,剑身寒亮胜长夜孤芒,剑佩一簇烈焰燃得极艳,孟醒于另一侧徐徐落地,碾尘而还,扬声道:“第一重,三寸草。”
酌霜剑吟轻快,青锋披拂,似唤春还。
“第二重,无边木。”
沈重暄目色微沉,身形陡转,拂云身同时施展,飘摇几步便踏上山岩,酌霜随他身影摇曳,剑气磅礴,大有绵延万里之意。
“第三重,千里河。”
少年身形微滞,这一重他已阻滞许久,恐不得破……沈重暄咬牙,酌霜剑久经孟醒磋磨,也如它主人一般,轻似浮云、快如流风,不等沈重暄心念如何,剑已回身斜下。
孟醒并不顾及封琼苍白脸色,只一顿足,白衣蹁跹飞扬,直跃而上,与沈重暄缠在一处,嗓音温和清越,更甚剑吟:“元元,给我。”
沈重暄下意识想将剑递还给他,却觉孟醒右手覆上他手,轻道:“剑和人,一道给我。”
沈重暄不及一僵,已被孟醒锁入怀中,酌霜剑被两人握着,孟醒瞧着身形颀长,腕骨突出,力道却不小,一剑直叩山门,剑意却如决堤江河奔流而下,直逼得封琼不自觉地后退数步,甚至连地也似皲裂数寸。
“吓到琼儿了?”
千里河演罢,孟醒左手揽人,右手收剑,徐徐而落,眉眼带笑:“琼儿可还满意?”
封琼一时无言。鉴灵果然绝非凡品,孟醒手中定有完整的剑诀心法——但天资如沈重暄,演至第三式也显然后劲不足,力不从心,孟醒不过长他八岁,却可随意调动内力,第三重与第四重切换得毫无间隙……封琼自问根骨不如沈重暄,如今见得鉴灵威力,更对孟醒忌惮三分,只能强颜欢笑,不作回答。
“方才第三式,你用了拂云身,其实不必。”孟醒也不怕无人接话,转头就与沈重暄说起鉴灵,“拂云身和鉴灵并不相通,拂云身是调动周身内力,于空中无可借力处反提一截,讲究靠己。鉴灵则不然,你要同有灵之物达成共鸣,使草木山河皆愿为你所用,则是靠灵。”
沈重暄似有所悟:“那,若是我后力不济,又身处无灵之处呢?”
孟醒不禁莞尔,屈指一敲他脑门:“靠我。”
“小叔公,肯将鉴灵演给我看,可是因为知道琼儿根骨不佳?”封琼终于发声,脸色颇有些难看,孟醒闻言却是一笑:“你根骨不差,只是比元元稍逊。”
“比小叔公呢?”
孟醒道:“差得远了。”
封琼:“……”
修鉴灵者,心必在剑,有通万灵之仁心,城府心机皆往算计人心之辈,难成大器。
但孟醒自然不会多说,封琳一心求取鉴灵,自当年至今,从未变改初心,却不知鉴灵打一开始,就不合适心中只有仇恨的他——褚景行亦然。
沈重暄忽问:“我可以靠你多久?”
孟醒怔愣片刻,这是他没想过的问题,也不曾问过孟无悲,大约他是从没想过要依靠谁的,所以一时并不知道怎样回答能哄沈重暄高兴,只得摸摸鼻子:“你再大些,就不想理我了。”
“假如我想呢?”他问。
封琼见势不妙,猜到是师徒二人私话,立即悄无声息退开数丈,遥道:“这片山头我已包下三日,小叔公只管尽兴。”
“……”孟醒不言,心道,“等老子出山,尽杀你的兴。”
沈重暄目光灼灼,显然不愿善罢甘休。孟醒掩面轻咳数声,也不见他岔开话题,只好犹疑道:“呃……假如你想,那……”
沈重暄望着他,心中莫名紧张地想,假如他说愿意,我就当真要靠他一辈子,假如他说不愿意……那我就滚,不要再做他累赘。
世人多知酩酊剑神妙莫测,却忘了孟醒不只修酩酊。孟无悲再是无欲无求,也不可能带鉴灵就此绝世。孟醒擅酩酊剑,也不曾忘记鉴灵。
如此之辈,凭何要泯然众人,碌碌无为,荒唐度日?凭何要低声下气,垂目顺眼,只求封家一顾?
“……假如你想,我又哪里拦得住你。”
沈重暄定定道:“假如你拦我,我就不会想了。”
“唉,小祖宗,别这么看我。”孟醒败下阵来,避开眼去,讨饶道,“你一苦脸,为师心都要化了。乖乖,饶了为师,笑一笑,嗯?”
沈重暄最不敌他这副口吻,千千万万个不愿意也只得抿唇低头,小声道:“那我练剑去了。”
“练什么剑,先给我笑一个。”孟醒一把拉住他,扯着他脸上软肉,“快些。”
“阿醒为什么……”
孟醒抬手捂住他嘴,笑说:“嗯?饿啦?把第三重的前三招学会,咱们就去吃饭,去观棠楼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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