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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恨晚和孟醒究竟是什么交情,沈重暄没问,孟醒也无主动提起的自觉,反是从袖里摸出一叠折了几折的信纸,顺手递给沈重暄,沈重暄抬眼看他,却不去接。

“五日前,冯恨晚在阳川盘鹤楼喝酒,没钱,抵押了他的从流剑。”孟醒轻笑出声,颇为得意地摇了摇指间薄纸,“为师替他赎回了那把剑……嗯,你的钱。”

“……”沈重暄说不清自己心绪,他知道孟醒一向不喜交友,但与诸多侠客都无过节,因而下山数年,除却萧同悲,极少有人当真揣了心思要和他一争高下,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释怀孟醒与他人互通书信,而他一无所知。

仿佛他们分明在比肩同行,他却始终被罩在孟醒保护下的阴影里——像个累赘。

“怎么不开心?”孟醒以为他会喜出望外,不料自家徒弟反而阴沉了脸色,登时慌了,“怎么了?为师去借钱还你?”

沈重暄不愿他多想,沉默片刻方道:“冯大侠英名在外,你也风采卓然,我并不意外……”

“……为师和他是赌酒认识的。”孟醒正色解释道,“守真君败于你师祖手下,他上山来找你师祖比斗——他说要比喝酒。你师祖酒量浅,所以为师上了。”

沈重暄心中以为的浩荡剑气凛然杀意顷刻消散于杯盏碰撞之间,还夹杂几声孟醒喝酒下肚的快响,彻底默了,对于这场比斗的胜负顿失兴致。

“我赢了。”孟醒道。

沈重暄能听出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得意。沈重暄不想发言。

“冯恨晚行踪不定,但我们可去阳川永宁寻他。问你家的事。”

“为何?”

“他找我还钱。”

“冯大侠确是名侠,还钱都这么主动。”

孟醒静默片刻,良久抬手抚了抚沈重暄的发顶,温润笑道:“元元,为师先前欠他五十两,帮他赎剑,还了二十。”

沈重暄:“……就是你还欠三十两咯?”

“元元真乖。”

沈家在伯昌县,距永宁不过数里,以孟醒的脚力,不消半天便可走到。沈重暄不知找冯恨晚有何用处,但存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有个方向总比无头苍蝇的好。孟醒看出徒弟不愿再由自己抱着,便也刻意放慢步子,方便沈重暄追上他轻功。

永宁不如伯昌繁荣,却也不失为一处玩乐之地,酒肆茶宇、秦楼楚馆,一应俱全。

冯恨晚依言而行,早早地便抱剑在永宁城门等孟醒,孟醒刚过城门便见他靠着一匹黑色的马在那休憩,有心想戏弄冯恨晚一番,特意蹑足从他身侧经过,却被冯恨晚拿鞘横拦,阴沉沉地一笑,问道:“酩酊剑,别来无恙?”

孟醒下意识把沈重暄往身后一护,扬起个漫不经心的笑来,抬指轻轻拨开从流剑,轻道:“诶,拂花第几重啦?杀意好重哦。”

冯恨晚嗤然收剑:“少跟我磨嘴皮子,钱带够了?走,本座打听了,永宁最好的酒楼是朝歌,今日你我再比一场,不醉不休!”

冯恨晚年纪并不很大,却已双鬓星白,但身姿挺拔,周身剑意锋芒毕露,仿佛一把掩不住杀伐血气的渴血宝剑。可他双眼已无,拿一条黑布遮着眼,黑布之下,无人知那曾是多么意气轻狂的一双锐利鹰眸。他只留在榜上第十,极少拔剑,绝不肯前进分毫,也从不曾被后来者逼退半步,与孟醒际遇相仿,多被人看作深不可测之辈。

无数人叹,若酩酊剑肯上试剑会,若冯恨晚不曾失去一双眼,不知这江湖又当风云几重。

孟醒向他略一侧头,推拒道:“不了,喝酒误事,我这边有桩正事。”

“孟无悲死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能使唤你去做事?”

孟醒笑道:“反正你这老瞎子肯定不行。”

“被人捏着软肋了?”冯恨晚本未发觉沈重暄,这会儿孟醒不再刻意遮掩,沈重暄在他身侧一立,多了一道呼吸,冯恨晚立时皱眉,“你身边是谁?”

“我的软肋。”孟醒无奈笑道,冯恨晚刹那散了杀意,嘲笑道:“哟,还是个孩子?你儿子?”

沈重暄抽了抽眉头,淡淡道:“冯大侠好。”

听见是少年声线,冯恨晚这才没再打趣孟醒,倒是把兴致转去沈重暄那儿,又问:“诶嘿,冯大侠?那本座是冯大侠,你是什么大侠呀?你知道你身边这人是谁吗?”

沈重暄:“……”

孟醒忍笑不止,只好又把沈重暄往怀里一揽,咳道:“好了啊,这是我徒弟,我一直不许他深入江湖,这才不知你诨号‘摘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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