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悔(1 / 2)

加入书签

百兽园中,本该卧病在床的皇帝,漫不经心地勾了勾手,身旁随侍躬身递上一方素帕。抖开搭在小臂上,天空中远远传来一声猛禽的嘶叫,声音颇有些凄厉,原本趴在宫墙黄瓦上打盹儿的猫咪,睁开一双碧绿的圆眼,伸了个懒腰,利落的跳下宫墙,七转八转的不见了踪影。

太阳旁一个黑点俯冲而下,展开双翅足有一米,墨色的翎羽随风舒展,好不威风凛凛。临要降落也不收起羽翼,围绕萧定转着圈,铁钳似的鹰爪,尖锐的喙示威般招呼周围几个宫女、近侍,萧定也懒得管它。

只听得几个胆小的退后了几步,压低了声尖叫,这家伙才心满意足的扒拉着萧定的手臂站稳了,叽叽咕咕的叫了几声,像只鹦鹉一样,拿毛茸茸的脑袋去蹭萧定,抬起左爪,又叽叽咕咕的叫唤, 萧定颇为无奈的抬手摸了摸一身水亮的羽毛。

这只海东青并非捕鹰人进献的贡品,说来也奇妙,不知怎得生于东海之边的海东青竟然一路飞往了京城,并且就在着百兽园的古树上停下了。鹰隼一类自古被奉为神兽,海东青更是鹰中万中无一的神俊,宫人自然奉为吉兆,上报给了皇帝。

这海东青全身墨羽,眼如翡翠,却不爱捕猎,对兔子、狐狸、田鼠,都兴致缺缺,只要人拿上好的黄牛肉递到嘴边才肯吃,萧定听了大为窝火,他不养无用之人,自然更不愿意养无用之物,吩咐人将鹰牵到郊外放飞。

车马行了一天一夜,傍晚时放鹰,不到半个时辰海东青竟自己回到宫里,萧定于是就将这猛禽替代了雪鸽的位置。

难得这只海东青识路,又没有被天敌重伤或者轻易被射落的风险,很是适合传送重要情报。

萧定用它与边关取得联系,问的是边关琐事,实际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个期待。

他想念那个人,总是忍不住去想他在边关喝什么酒,看的什么景,拿什么消遣,怎样熬过严寒酷暑,每日最常做什么事。

想起什么便问什么,托边将找找那些与陈则铭生前相熟的将领兵士旁敲侧击的打听,反复确认后,再给陛下回信。

想着终于有了回复,素来严肃的皇帝垂下眼帘,温柔的笑了笑,指头捏了捏小脑袋,小家伙兴奋的挪来挪去,主动把腿抬起来,示意萧定将密报取下,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实际欺软怕硬的很,要是换了别人,除了喂食断不能近了它的身。

看到海东青又温顺起来,近侍、宫女们才敢又围上来。新提拔上来的大宫女里有个活泼爱笑的,低声轻笑道“雄库鲁”。

萧定微微侧头,心情颇好“这句满语是什么意思?”

宫女上前一步,轻快答道:“回官家,奴婢的阿玛说,是战神的意思。”

萧定手指僵了僵,战神,没来由的让他想起那个人,透过雄鹰翡翠般水润的瞳眸,是谁轻提长剑将血溅到他脸上,又是谁死守城墙不眠不休,是他想忘又不敢忘的人。

心中泛起熟悉的酸楚,将手中的密报小心翼翼卷好,系上皮套子,贴身收好,从侍女手里接过暖手炉。

摆驾静华宫。

站在静华宫那重新刷过红漆的木门之前,萧定有一些恍惚,那是他被囚禁在这空荡荡的冷宫里,每日最常盯着的就是这扇门,他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堂堂正正地跨出冷宫的门,以皇帝的身份。

他无数次勾勒那个场景,后来那终于实现了,他重登帝位。

可他也没想到他还会回到这里,一次又一次的,只有这座陈则铭囚禁他的冷宫能让他在寒毒发作时稍稍好受一些。

这紫禁城的宫墙一砖一瓦都是冷的,但比砖瓦更凉薄的是人心。

唯有这个破败的院落,能让他稍稍心安。

他推开门,看见整修过的窗棂,似乎还能听到那个人稍稍有些愧疚“明天我让独孤带人来修修。”笑话,为什么要对一个阶下囚心软愧疚,陈则铭你当真是无可救药了,那时他那样在心底讽刺他。

屋里那个破椅子,他曾经半躺在上面看经书,陈则铭专门来看他到底搞什么鬼,嘲笑他竟然声称要潜心向佛。

他哄得对方附耳过来,趁机掐了对方的脸一把,调戏道“从前未曾注意,宫人们说的不错,魏王真是好颜色。”陈则铭面上一片红霞晕过,赶忙状作无事地抬袖遮掩,却是不止脸红了,耳尖上都冲上了血色。

斗嘴斗累了,睡着了之后不知是谁解下披风,悄悄给他盖上。

还有那张拔步床,身为死敌两人竟然能,交颈缠绵。

陈则铭动心动性已久,萧定从未察觉也不曾回应过一二,没有承诺,没有温情,等到他幡然悔悟之时,却已是天人之隔。

一物一景,萧定却不觉得触景伤情,他有的只有这么多了,纵使伤一伤情,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