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2 / 2)
“既然知道自己实力不如人,就不要出来张牙舞爪。”声音从谢郁离的邻座传来,但见此人端坐在位置上,眉目如画,只是端端从画中看出一种冷意。
“怎地?靠着族荫关照的子弟我说不得了?不是看在永安侯和陆太傅面子上,他哪里来的脸面进考场。”
谢暮白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笑着与谢郁离分享,“看到了没有,就算你实力超群,只要你身上敢有一滴他人泼的污水,那就是百口莫辩。假如你越发展现实力,他们只会说你变本加厉徇私舞弊;假如你退缩泄气,他们就会说你果然名不副实。”
对于谢暮白来说,这点嘲讽根本不足为道。他从小就听过侯府明里暗里各种阴阳怪气的东西,心脏承受能力无比强大,到了最后进化成不痛不痒,还能顺着他们的话头应下拐着弯骂又瞧不出破绽,自己还装成一副蠢出天际不知天高地厚的样,让他们无从下口还舌。
而且他还发现一个诀窍,每当敌人质疑之时,就要飞扬跋扈地继续前行,就算质疑之声还在,他偏偏要一次次打他们脸。这件事如果换了是他,不但要争个第一,还要将所有人的风头都给抢了,既然赢了你看我不爽,输了你还是看我不爽,那我索性破釜沉舟把你比下去让自己爽。
从今晨出门就对任何人任何事有反应的谢郁离总算活了过来,恍然大悟道:“那怀竹接下来就要全力以赴了。”
“还请你不要让他们失望。”谢暮白故意望了后面的人一眼,将阴阳怪气发扬光大。
挑事的举子想要回嘴,内侍上来报时辰到了,请各位保持安静开始笔试。
这样的场和并不需要像科考一样设置屏障,宫内的人眼尖,主子一举一动要拿什么要喝都一清二楚,更别提与人交头接耳的大动作了。
再说,笔试的内容由皇帝今日才提笔,其余人都不知道也就泄题不了,为的就是试探谢郁离的才学究竟如何。
明明是露天的殿外,周围却很静,只有滴漏的水珠流淌预示时间,内侍不时在许多张桌子旁停留,观察所有人的字体与答题思路。带着几分尤存疑的心态,他靠近谢郁离的位置,见上面字迹工整秀气,与其主人一般形容,里面的答辩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当下看另一名的答卷,又是一种形容,此人洋洋洒洒俨然写了一大半,明明下笔有力飞快,每一个字却没有潦草难认,从转折处带着锋利,而思路是连成一条线的,逻辑鲜明。
笔试过后,内侍将自己的心得上报,皇帝将答卷翻了又翻,手两边是两个人的答卷,果然如考官所言,实在难分高下。
然而以此还不能替谢郁离洗清嫌疑,从前就有信心不足买通考场人员的例子发生,结果一举高中比他料想的勉强入围相去甚远,又仅仅是一道题目可以助益,最后在牢狱悔不当初。
揉揉看花的眼睛,皇帝对内侍道:“宣他们过来吧。”
临时反应骗不了人,他倒要看看,太傅力保的人究竟有何等实力。
得见天颜,众人不约而同地参礼,皇帝抬手,内侍立即道:“免。”
“问:嘉兴突逢水灾,作物冲毁,百姓受灾,若尔等为知府,该如何?”
有人抢先回答:“开粮仓赈灾。”
立即有人反驳:“开官府粮仓需要批准,京城嘉兴一来一回耗费时间,等你开了粮仓,灾民都饿死大半了。”
“依我说,应当与城内富户协商,各家拿出一成谷米,以解燃眉之急。”谢怀瑾思忖过后,才慢慢开口。
“果然是张狂小儿,只能纸上谈兵,”一名三十来岁的举子哼笑,“我且问你,你哪来的资凭让城内富户慷慨解囊,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多的善人。”
“三哥说得很有道理,”久久不发言的谢郁离打破沉默,他不止是因为那人欺辱谢怀瑾,还有重要的原因在于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具体条例可详细告知商户,比如赈灾了的商户来年可以免去赋税。”
“不仅如此,还可以灾情过后一段时间内米粮上涨三成价钱。”谢暮白接着说下去。
“可笑,涨价不更是让百姓买不起米粮,做惯了几个月的公子哥,就真当自己没有流落市井了?”还是笔试时嘲讽过谢郁离的那个人。
谢郁离道:“买不起又不是买不上,再者,你不下令调整米价有个范围,商户反而肆无忌惮。”
谢暮白如同一种找到对手的兴奋,滔滔不绝道:“嘉兴的米价涨了,其他城的米价可没有涨,他说得没有错,我确实市井流落,所以很清楚有人为了省上一枚铜板可以长途跋涉去他地买更便宜的物品。”
谢郁离道:“米商虽然短时间获利,但日子长就会发现客源稀少,又会调回价格。在涨价这段时间,嘉兴可向其他城求救,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嘉兴本身离富庶之城便近,江南又多水,知府带领民众挖渠引流,不让洪水祸害别的城镇,而其他城镇为嘉兴提供食物,互惠互利。”
“不仅如此,灾民流散极易造成隐患,将他们好生安置,每日提供饮食并提供防洪工作,一举两得。毕竟一旦灾民流散,大部分人选择的其实不是杭州,而是京城。”
就算是百姓,也知道闹到上京城引起爱民如子的皇帝注意是最优解,而其他城镇怎么可能欢迎一群无家可归毫无用处的人。
众人顿时惊骇,谢暮白竟然想到这一层,身为皇帝在意的不仅仅是灾情,还有人员流散的不安定因素,如果其中聚集上京的人有不反之心怂恿百姓蛊惑天下,必然威胁皇帝的威信。但这些是万万不可放在明面说得,只能稍微点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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