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奴婢正要回禀这事呢。”粟禾接口道:“徐良工方才派人来传口信,说已然同程指挥使说上话了,没道明,只是旁敲侧击提起了大选之事,谁料程指挥使听了却说他家小妹性子太过骄纵不适宜入宫,遂不作他想,如此看来,那程小姐一心入宫这事,程指挥使并不知情。”
用着程府的名头敲国公府的门,却根本未同她哥哥打声招呼......
皇后眉尖微蹙,“这程小姐胆子倒是不小,竟真是瞒着程嘉许私自把画像送上来的。”
她说起来又甚觉好笑,一时好奇,问,“那良工可查到这程小姐心心念念非要进宫有个什么缘由吗?难不成就只是无缘无故以为宫里尽都是荣华富贵?”
“若是那般浅薄的缘由倒也罢了,左不过驳回去又或是召进宫来,心中贪富贵的人说到底也不过娘娘手底下一粒沙子,想如何拿捏便如何拿捏......”
粟禾面上轻飘飘嗤了声,“但娘娘有所不知,这程小姐却还是个痴心人,之所以这么多年坚持不嫁执意进宫,全是因着前些年因着程指挥使职务所在,碰巧在皇上巡查京畿卫时遇见了一回,从此就生了念头,这不,才有如今这档子事儿。”
原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皇后长长噢了声,眸中光华流转几许,忽地改了主意,“即是如此便成全了她吧,你速派人去告诉良工,那画像若还没有驳回,便留下,再去知会程嘉许,就说本宫也为程小姐的一片痴心所动容,特许她进宫常伴皇上左右。”
“这......”粟禾迟疑了下,“召进来个性子骄纵又对皇上痴心一片的,怕是对娘娘不好吧。”
皇后抬头瞥一眼她,“后宫里那几个有名分的,哪个不是娇小姐,又有谁不喜欢皇上?不管是贪权贵还是贪情意,总归都是人心所求,既有所求,那就不怕她能翻出天去。更何况,她虽不甚顾着她哥哥,但本宫瞧着程嘉许倒着实顾念着她,既然如此,将她放到本宫手边,有何不好?”
粟禾听了忙应声是,话递出去没几天,徐良工果然就带人抬着个大箱子进了栖梧宫,放到皇后跟前打开一看,里头是株半人高的赤玉珊瑚并其他奇珍异宝若干,就着屋里不算明亮的烛火瞧,也都是璀璨生辉的。
扶英坐在软榻上,伸长脖子探了眼,狐疑道:“这是做什么呀,皇上赏赐给栖梧宫的年节贺礼吗?嗯......也终于像个样子了,好歹不是骇人的兽皮什么的。”
没等徐良工答话,皇后抬眼见晏七瞧着那箱子若有所思,遂问了句:“晏七,你觉得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晏七忙回神,应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以为,应当是程指挥使派人送进宫来的。”
他朝皇后躬了躬腰,“娘娘准许程小姐入宫是对程家的恩典,此前又因程小姐自作主张之事一心顾念程指挥使的颜面左右周全,程指挥使得知此事,自当谨记娘娘恩德,投桃报李,想来亦有今后程小姐在宫中需托赖娘娘照拂之意。至于程小姐进宫原本并非程指挥使本意,那便是他们自家的家事,与娘娘无关。”
话音落便听徐良工在一旁颔首应了句,“正是如此。”
皇后点点头并未多言,随即扬声唤粟禾进来,要她将这些东西都收归至到库房中去,这厢正说着话,却听外间守在门口的宫女进来回禀说承乾宫派了人来传皇上口谕。
召进来一看,并不是林永寿,只是个普通内官,进了殿里头也不敢抬,弓着腰低眉颔首传达了皇帝的意思,“皇上说了,今儿晚上来看娘娘,还请娘娘早做准备。”
这倒是稀奇了,今日既不是月中也并非任何佳节之期,皇帝一道口谕传得突如其来,但细想想,自从西经楼焚毁那日开始,他所做哪一件事不是阴晴不定突如其来?
皇后面上略有些不悦,停了些许只回说知道了,便教那小内官退下了。
徐良工差事已了也没有久留的道理,遂也躬身告退出了门,方才还言语声声的正殿里一霎便冷了下来,晏七立在一边,抬起头目光沉沉落在皇后眉间浅淡的忧愁上,却除了默然,什么都不能说,做不了。
四下寂静中,扶英能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正踌躇着,便见皇后抬手揉了揉眉心说有些累了,让晏七带她到外头玩儿去。
扶英噘嘴噢了声,只好领着晏七一道从殿中走了出来,她心里藏了事儿,这会子也是一样的愁眉苦脸,哪里都没心思去玩儿了,进偏殿后便问晏七:“我怎么觉得阿姐对于皇上要来这件事一点都不开心呢?你从前在咸福宫时也见着淑妃是这样子的吗?”
晏七片刻没答复,低着头兀自正出神,扶英又喊了声,他才后知后觉赔礼道:“小姐恕罪,奴才方才走神儿了,没能听见小姐的问题。”
扶英撇撇嘴颇有些不满意他的心不在焉,皱着眉顾他一眼还是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不是的......”晏七半垂着眸,声音轻缓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每逢皇上驾临咸福宫,淑妃娘娘都很高兴。”
别人都很高兴,阖宫却唯有皇后是不高兴的,他这样想。
晏七这日走得很晚,不知在等些什么,也不知自己是在抗拒着什么,好在扶英喜欢教他陪着,躺在床上听他讲故事也不着急就寝。
皇帝的銮驾停在栖梧宫门前时已至戌时末,窗户外头传进来一阵行礼的声音,他抬起头从窗户的缝隙中望出去,正可以看见皇帝负手踏进正殿的一个背影。
今日值夜的是粟禾,迎着皇帝进了殿中,他四下看了看,屋里一如上回来时那般静悄悄的,只这次早早燃上了安神香,教四处的火盆烘成了一股温软的味道,像是有人在的模样。
但皇后从来不迎人,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皇帝也未有多余置喙,提步往里间去,一边抬手解下领子上的大氅系扣,一边偏又问粟禾一句:“皇后呢?”
粟禾颔首回道:“娘娘一个时辰前喝下安神汤已经歇息了,但临睡前吩咐奴婢已备好了热水在暖阁,以待皇上沐浴更衣。”
没往偏殿去避着已是不易,这倒还备上水了?
他脚下步子微顿,回身审视地扫了粟禾一眼,随即走了两步上前,伸手拨开里间入口的珠帘看,隐约可见那边层层垂落的绡纱帐幔中倒的确有个人,身子侧卧着,只留下个模糊的背影对着外面。
粟禾在身后请他挪步,“皇上,时辰也不早了,奴婢差人伺候您先沐浴更衣吧。”
皇帝眉心舒展不开,闻言只收回目光嗯了声,便踅身往暖阁去了,半个时辰后再出来,已换了身宽松寝衣。
有婢女侍立在床榻两侧挑起帐幔,露出床上那人一侧袅袅的曲线,他一边走一边挥了挥手,教婢女们全都退下,兀自负手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瞧了那背影半会儿,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他也未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沉沉唤了声,“皇后。”
那声音里有试探的意味,他像是不相信她已经睡着了,忽然弯腰坐在床边,而后侧着身子过去,双臂撑在她两侧正正将人笼住,俯下身更凑近些,近到连呼吸都贴近她,目光紧紧盯在她面上,又唤了声:“皇后。”
但话说出口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床上的人也始终呼吸平稳,甚至连眼睫都未曾多余的抖动一下。
想来是真的睡着了,那还叫醒她做什么,醒来了又冷眼相对,吵架吗?这会子时辰也不早了,何必找不痛快。
他胸口有些闷,但垂眸瞧了她半会儿,还是撑着手臂坐直,起身从桌上拿起铜匙,一处一处熄掉了房中的烛火,只留桌案上微弱的一盏借以照亮脚下,而后撩开锦被躺下去,翻了个身与她背对着背,闭上眼再无动静。
方寸的床榻一侧,皇后在昏暗的烛火中睁开眼,双眸沉沉望向虚空中,久久未有波澜。
隔了百十步之外的偏殿那边,晏七正抬手将窗户关紧,回身走到扶英床前替她掖好被角这才起身告退,出门后他站在廊檐下遥遥看了看晦暗无光的正殿,眸中一片寂静。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多听多看多想,但那边的烛火熄灭时,他心中有片地方也随着那熄灭的烛火一道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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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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