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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图惶恐,伏低着脑袋说:“谢家两位公子打小就跟北娇很投缘,听说北娇得了圣宠,也想跟着来贺贺喜,臣便带上了,王云峙是想进宫看一看他的妹妹,故而也来了,若皇上责怪,便怪罪臣吧,与他们无关。”

殷玄没理会他那句怪罪的话,只波澜不惊地问:“哪一个是王云峙?”

王云峙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回皇上,在下是。”

殷玄看了他一眼,冲一边的李东楼使了个眼色,李东楼上前,正欲伸手去探王云峙的武脉,一直不说话的聂青婉轻声开口,说道:“站的累。”

她扯开殷玄的手,要走下去。

殷玄眉头一皱,在她刚跨出一个脚步的时候伸手一掳,掳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拦腰抱起,挟在怀里,说道:“累的话就不用走路了,朕抱你进去。”

说完,直接抱着她下了马车。

经过那六人的时候,甩一句:“都起来吧。”

六个人慢慢站起来。

李东楼因此也错过了探测王云峙武脉的机会,不过,没关系,是龙是虫,早晚会显真身。

李东楼按住佩剑,跟着往里面进,经过王云瑶身边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一道很轻很轻的轻蔑声,那声音在说:“狗奴才。”

李东楼朝王云瑶看去。

王云瑶面无表情,正抬着步子往前走,仿佛刚那三个字是他的幻听。

但是,怎么可能是幻听,定然就是她说的。

李东楼抿唇,冷冷地哼一声。

华图、袁博溪、华州、谢包丞、谢右寒、王云峙站在那里,看着前面高大尊贵的男人抱着女人进屋的样子,六人神色各异。

随海见他们杵在了那里,笑道:“赶快进去吧,这个时辰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皇上和婉贵妃肯定都饿了。”

六人于是赶紧提步,进了门。

进去后也不敢坐,就站在那里。

头也不敢抬,就低着。

聂青婉已经被殷玄放置在了椅子里,并不是单纯的椅子,而是一个舒服的凉榻,殷玄坐在最上首的龙椅里,聂青婉在他右手下方的位置,见华图他们进来了,殷玄就让他们坐。

六个人这才敢分别坐开。

坐好后,六个人就抬起头了,这一抬,目光纷纷一惊,第一眼,先看皇上,看到了皇上右脸上血脂一般的五指印,再一眼,看到聂青婉,她的唇红肿可疑,六人震惊地一对视,脑中同时想着莫不是婉贵妃打了皇上,而皇上轻薄了婉贵妃?

不对,何来轻薄之说,皇上宠幸婉贵妃,那不是天地正道吗?

那么,皇上脸上的五指印哪里来的?

若真是婉贵妃扇的,皇上就这么的忍了?

婉贵妃为何要扇皇上巴掌,她不知道这是以下犯上吗!

华图手心开始冒汗,眼睛一对上殷玄的脸就立马错开,实在不敢看,看一眼就觉得惊心,本来要开口跟殷玄说一句恭喜的话,可因着这样的震惊,大脑一时失灵,卡壳了,故而,倒让殷玄先开了口。

殷玄道:“朕让晋东王一路颠簸过来,是想让你和王妃为朕和婉贵妃主持婚礼,这个婚礼在册封大典之后,所以,要委屈晋东王先住在帝都怀城了。”

华图连忙站起身,惶恐道:“这是臣的荣幸,哪里来委屈,皇上可别折煞老臣。”

殷玄笑道:“坐着吧,不必拘礼,也不用如此讲究,说一句话就非要跟朕见个礼,这是家宴,礼数可以作废。”

一句家宴,说的华图又是一阵心惊胆颤。

他慢慢地坐下去,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垂眸不语的聂青婉,实在想不通,女儿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如此眷爱。

心里一百个问号,却无人给他解答。

袁博溪也是。

华州、谢包丞、谢右寒、王云峙又何尝不是?

但他们资辈小,完全没有跟皇上讲话的资格,皇上不开口跟他们讲话,他们也不敢乱说,就坐在那里,看宫女太监们陆陆续续地往桌上摆膳。

聂青婉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安静的像块木雕。

晚膳摆好后,殷玄动筷,其余人也跟着动筷,吃饭的时候,殷玄不说话,聂青婉不说话,华图他们自也不说话,一顿饭吃的战战兢兢,谁都没有吃饱,唯聂青婉和殷玄吃饱了。

吃饱后殷玄拉着聂青婉,带着华图一行人出去散步,消食。

这个时候,华图他们稍微没那么紧张了,因为这个时候的皇上看上去并不是皇上,而是一个寻常的男人,牵着自己妻子的手,跟家中人一起散步聊天。

殷玄脸上一直挂着笑,虽然那神圣的右脸上出现了极不和谐的符号,可他浑身上下透着极为亲切的气息,让人紧绷的神经一散。

殷玄对华图和袁博溪说:“婉婉给你们在怀城挑选了一处宅子,出了宫让李东楼带你们去,钥匙在婉婉身上,一会儿让她把钥匙先交给李东楼,到了府上,再让李东楼把钥匙交给你们。”

华图和袁博溪一起说道:“谢皇上,谢婉贵妃。”

殷玄笑了笑,看着聂青婉,说道:“想不想与你母妃单独说会儿话?”

聂青婉眯眼,想着这话听上去怎么像是要把她支使走似的?

聂青婉看了一眼旁边的华图,大概猜到殷玄要与华图说事,便应道:“当然想的,我与母妃分开都有一个月了。”

殷玄道:“那你跟晋东王妃一起去吧,朕与晋东王也说点儿事。”

聂青婉挑挑眉头,应了一声是,带着袁博溪走了。

王云瑶和浣东浣西跟着离开。

王云峙见状,也请旨跟了去。

华州、谢包丞、谢右寒进宫都是为看聂青婉的,她一走,他三人自也请旨跟着离开,殷玄统统准了。

等身边静下来,殷玄转身,往前面的凉轩小池走。

华图惴惴不安地跟上。

到了池边,殷玄背手站在那里,看向池塘里迎着月光而万丈盛开的荷花,白的,红的,粉的,争相傲立枝头,伴着那宽大的高低错落不齐的藕叶,形成独特的夜色奇景。

月色清幽,染了一地清幽的凉色。

他站在那里,半天没吭一声。

华图心头开始冒汗,突听前方的男人来一句:“华爱卿。”

华图即刻应声,抬步上前。

殷玄道:“朕很感谢你与王妃生下了郡主,又抚养她长大,没有你们,也没有她的到来,作为父母,朕想你们定然很爱她。”

华图低声道:“自然是很爱的。”

殷玄道:“朕也很爱她。”

华图一惊,倏地抬头,就看到殷玄转过了身,那双见证了多少黄沙枯骨,俯瞰了多少江山城池,盛载了多少血腥杀戮的眼睛里此刻装着温情,坦露无遗地看着他。

华图心尖一软,轻声说:“能得皇上如此深爱,是小女的福气。”

殷玄道:“不,这是朕的福气。”

华图无奈地笑了笑,说道:“皇上这么说,老臣真不知该怎么回了。”

殷玄道:“朕爱她,也不想她受任何伤害,如今她得了圣宠,必然会惹来旁人的嫉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朕自认能守护好她,可终怕有个万一,要是有你们在身后照拂就好了,可你们远居晋东,若真有了事,远水解不了近火啊。”

华图一听,当即就问:“皇上的意思是,让臣一家人搬离晋东,住在怀城?”

殷玄道:“全凭华爱卿的意愿,你们不愿意来,朕也不勉强。”

华图心情激动,一个跪地下去,说道:“臣当然愿意。”

殷玄笑着上前,把他扶起来,说道:“住了下来,也得有个差事,现在朝中正缺一位刑部尚书,以爱卿的能为,当之无愧。”

华图以前是绥晋北国的王,治理整个江山,能力还是有的,如今担任一个刑部尚书,也确实当之无愧。

华图皱眉道:“臣可以吗?”

华图虽然是遗臣,可对大殷律法还算熟悉,大殷帝国有明文律法规定,凡遗臣,皆不能入朝为官,他们可享荣耀,却掌握不了实权,但皇上刚说,让他担任刑部尚书!

华图震惊。

殷玄不浅不淡道:“朕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华图当现就跪下去,说道:“臣当然愿意,只是臣怕皇上为难,无法向朝臣们交待。”

殷玄看着他,说道:“朕无需向他们交待,若是寻常时候,朕任命你为刑部尚书,定然会遭到朝臣们的反对,但现在,不会。”

华图没听懂,殷玄也不打算给他解释,反正聂青婉也会跟他解释,他早晚会明白,这个时候,大殷帝国的大臣们都不愿意接刑部尚书的差事,能有一个人顶上来,不管这人是谁,他们都会大力赞成,在他们心里,谁这个时候担了刑部尚书的职差,谁就是倒霉蛋。

华图是华北娇的父亲,是晋东遗臣王,如今华北娇被封为婉贵妃,可谓如日中天,不管是后宫的妃子们还是前朝的大臣们,都对此颇有微词,但都不敢触怒殷玄,亦不敢说上一句大不敬的话,只能漠然接受。

这个时候再封华北娇的父亲为刑部尚书,不惹得朝臣们大乱才怪了。

再者,华图还是遗臣之王,那就更加不会被朝臣们容纳了。

可偏偏,殷玄封的不是别的官,是此刻所有大臣们都不敢接的刑部尚书,那么,即便朝臣们心中不满亦不愿意接受,也只能接受。

华图并不知道如今的大殷帝国朝中无人敢接刑部尚书的职位,也不知道皇后中毒一事,亦不知道殷玄这一个决定藏着怎样讳莫如深的心机,他见殷玄圣旨如山,又似乎完全不担心他担了这个官职后没办法面对众大臣们,华图心里只有高兴,哪可能会再拒绝?

如果华北娇不封妃,华图还不是很愿意当官,他与妻子女儿和儿子们在晋东地区享受逍遥快活在的日子就行了,可华北娇封了妃,华图就不得不为华北娇的往后打算。

后宫的女子,若无母家依附,迟早会落的一败涂地。

华图原是一国之王,深知后宫的险恶。

华图连忙叩首道:“臣愿意为皇上分忧,臣接旨,臣谢皇上。”

殷玄笑着又把华图拉了起来,说道:“华爱卿接了旨意,那往后刑部的大大小小事情,全仰仗华爱卿操劳了,爱卿一定要禀公办理,不能徇私。”

华图道:“皇上放心,臣一定守好岗位。”

殷玄拍拍他肩膀,既然事情说完了,殷玄也不跟华图在这里逗留,直接转身去找聂青婉了。

华图也跟着去。

随海暗自砸舌,心想,皇上可真是宠爱婉贵妃呀,为了婉贵妃不被伤害,竟然要培养她的母族!

皇上这又是在布什么局?

随海看不懂,亦想不通。

他当然看不懂想不通了,他那一颗普通平凡的脑袋,若是能猜透殷玄在想什么干什么,那就不用当奴才了。

聂青婉带着袁博溪去了另一处风景之地赏荷,没了皇上在身边,所有人都自在了很多,袁博溪拉着聂青婉的手,上下打量着她,泪眼盈盈,却又泪中含笑,说道:“见你气色好,脸色好,想必身体已经养好了,你从晋东王府离开的时候,娘可真担心你。”

聂青婉笑道:“娘不用担心,女儿现在过的很好。”

袁博溪道:“娘看见了,皇上很宠你。”

想到皇上右脸上的惊心五指印,在看向女儿肿厚的唇,左右看了看,见华州、谢包丞、谢右寒、王云峙都在,实在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女儿有没有跟皇上圆房这样的话来,也没敢问皇上那脸是怎么一回事。

倒是谢包丞,素来什么话都敢讲,他搓了搓手,问聂青婉:“郡主,皇上那脸上的痕迹哪里来的?不会是你给扇的吧?”

华州抬手就冲谢包丞打了一下。

谢包丞瞪他:“打我做甚?”

华州道:“饭前不是说了吗,耳目众多,别在宫里头乱说话。”

谢包丞嘿嘿笑道:“你尽管放心,若真是郡主打的,皇上没计较,就说明不计较了呀,我就只是好奇。”

谢右寒也好奇,跟着问:“当真是郡主打的?”

聂青婉哼一声,说道:“打一掌还轻了。”

袁博溪吓的立马伸手去捂她嘴。

华州蹙眉道:“你这胆子越发的大了。”

谁说不是呢,当聂青婉亲口承认殷玄右脸上的那个五指印是她打的后,不光华州认为她胆子忒大了,就是袁博溪、谢包丞和谢右寒以及王云峙都认为她的胆子大出了天了。

皇上都敢打!

如此这般恃宠而娇,早晚会死的很惨。

袁博溪是晋东王妃,可之前是一国之后,深知后宫女子太得瑟太招摇之后的下场是什么,她拉着聂青婉的手,苦口婆心地说:“你现在虽得宠,却不能太恃宠而娇,自古以来,女子以色侍君,色衰而爱驰,得宠的时候不笼络人心,不安已守份,大胆妄为,等失宠的时候就是千夫所指,众人都巴不得上去踩两脚,不会雪中送炭,你一个人在宫里头,娘实在是忧心,你当谨记娘的话,切勿再这般放肆。”

聂青婉挺乖,认真地道:“女儿记下了。”

袁博溪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女儿是个听话的,应该拎得清轻重,她挺欣慰。

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袁博溪累了,从昨天就赶路,舟车劳顿,没能睡上一个好觉,今天赶到皇宫也没停歇,刚刚饭也没吃饱,浑身都不舒坦,她道:“我歇一会儿,你们年轻人去说会儿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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