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眛旦(2 / 2)
烟火炸开掉落下的碎屑劈里啪啦砸在砖瓦上发出很大的动静。尤夫人拿着蜡烛急急忙忙跑出来,看见尤衍呆愣愣地站在院里,上前抽了一耳光让他回神:“你做什么!谁放了傀烟?”
这红烟花和寻常烟花不同,是城池危机时候用来传信要求支援的。每个重要府邸都会配备这种传信傀烟,且都有各自的识别特征,太师府的便是红白色连三响。
北燕明文规定,城池无恙傀烟不得出。
傀烟升空极高,很难保证邻国南齐的探子看到会有何动作。且不说会惊扰百姓,恐怕也要让燕帝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了。
“糟了!”
尤衍一咬牙,捏紧了拳头,随后拉着尤夫人就回屋收拾行李。
尤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在太平年间这头顶的傀烟不可轻易升空。又见尤衍如热锅蚂蚁扯了帘幕就开始包裹钱财,扫荡了满满一地金银细软,当场目瞪口呆。
“你居然私藏这么多钱财!”
“蠢虫!快收拾东西!咱们被陷害了!”
尤夫人慌的不知东南西北,一会跑里屋拿首饰一会去床底下找房屋地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袖子里塞,珠钗头面插了一脑袋,活像个疯妇。
太师府的下人都聚集在各自房前观望,皆不知发生了何事。与此同时管家一路通传从前堂没命地跑过来:“老爷夫人!禁军冲进府了!”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已无退路,大批禁军长驱直入冲进太师府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
婢女们受惊尖叫声起来,吓得三两抱团立在原地不敢动作。管家试图溜进后院,被泽宇一个石子块打中膝盖跌倒在地。
后来的人马兵分几路搜查前庭后院。
太师府被照个灯火通明,附近的百姓都到不远处观看,这时第三发傀烟升空,把京街黑漆的角落都照的通亮。
果不其然,杂役房传出了几声打斗声响,高处的几个暗哨放了冷箭过去,禁军才拖了十二个大块头出来。
泽宇将其手臂衣袖割开,见其手肘处皆有一块红色印记,且都是相同物件留下的伤口,当即朝着库拉壑腹部来了一拳:“一窝贼寇叫小爷好是惦记!”
“殿下,太师私藏叛军贼寇,通敌叛国,请下令搜捕!”禁军统领姬坤拱手道。
邵尘环顾四周,却面无表情:“尤衍私藏贼寇通敌叛国,尤府上下无一人检举,视为同谋,即刻押送司刑司受审!”
底下部分禁军纷纷走向尤府下人,整整齐齐梳理好后带走。
邵尘不急不慌地带着人走去后院,泽宇拍了拍姬坤,朝他使了个“等着看好戏”的眼神,奈何对方不解其意,泽宇只好推着他走在邵尘身后。
这时候尤衍和夫人眼张失落地各自抱着一大包钱财出来。大包的金块和银戟子还有不时掉落出来的珍珠翡翠,尤衍气喘吁吁地捧在怀里,旁边的尤夫人更是没了平时贵夫人的样子,满头的首饰金钗,恨不得将家当都顶在头上的模样,耳上不惜生扎了两个洞,挂着扁金松枝鸳鸯耳环,鲜血顺着鸳鸯耳环滴在肩上也不觉得疼,死死裹着怀里的一大包衣裳,身上里里外外套了七八件衣裳,狼狈之相不忍直视。
二人刚缓了口气,抬头一看邵尘带着人进院子,吓得脸色铁青,也顾不得多少年的交颈夫妻,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地逃窜。
泽宇和姬坤见此,快步上前截了二人,提着就扔到邵尘面前。
二人手中包裹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再看尤夫人的样子,姬坤这才知晓为何太子不急不缓。
生性敛财之人,大难当头也不肯将生命放在首位,全然顾及身外之财,这种人根本用不着抓。
“太师不必行此大礼。”邵尘声音清澈,眼中细闪过一丝失望之意。
尤衍知道大限将至,也不反抗,起身坐在地上道:“太子今日这出大戏,是早有预谋。”
“尤大人,你这可是自己撞上来的,休得颠倒黑白!”泽宇上前恸骂,“若问心无愧,为何要包着搜刮而来的钱财跑路!”
尤衍瞪着邵尘,眼里尽是被欺骗后的愤怒:“殿下派人引诱尤某上钩,又故意在我府上放了傀烟,之后名正言顺来抓人,太子不愧是储君,好心思!”
“本王,从未派人前来,尤太师可不要乱说,”邵尘轻笑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包太保的嘴出乎意料的紧,并未供出同党,倒是本王在宫外休憩守城之时,太师自己急不可耐地要做出些动静,既放傀烟,就得出兵援助,太师的意思叫本王很是为难。”
尤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聪明如他也明白了邵尘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叹息:“我是无辜的。”
尤夫人疯了一般抓狂:“尤衍!你还真是左脸皮贴在右脸皮上,左脸不要脸右脸二脸皮!你通敌还把贼放在家里!”
姬坤满脸震惊,头一次听骂人还能这么骂的。
“哦?”邵尘冷地一笑,“太师后院的边境叛党,莫非是府上无意之中招进来的,是那些贼寇妄图毁了太师清誉?那本王得好好让司刑司审审,还太师一个公道。”
说着,姬坤已派人上前将其二人搀起来拖走。
“既然不是太子殿下派人送信,那么,沈家女娃还活着的消息,是真的了。”尤衍经过邵尘时说道。
邵尘当下心中一沉,伸手扯住尤衍的领口,他万万没想到尤衍还留了一手。
“那两只海东青!”泽宇惊呼道。
禁军来时,见到了帝都之上盘旋着两只海东青,正是往城南方向而去,高士霖未出城南破庙,方才抓的贼寇人数也不对,这么说,尤衍已将灭口的消息传了过去!
邵尘压住心中怒火,然而尤衍经历沉浮,一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尤衍实在想不到,半年前还乐不思蜀、实痴实昏的太子,为何突然会谋算人心,莫不是当初下药的计量太足,反倒让他多长了一颗心?
邵尘松开他,立即下了命令:“命李云褚即刻前去城郊!”
尤衍“嘿嘿嘿”笑着,乎听“李云褚”之名,如雷贯耳,但挣脱不及,才被拖到府门口,就被一箭射死了。
泽宇大惊,令暗哨排查周围,自己拔剑护住邵尘。
为时已晚,暗器直接射中尤衍要害,喘了两口气就呜呼了,尤夫人瘫坐在地上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被人硬拖着经过尤衍尚且温热的尸体的时候,才叫喊起来。
帝宫之上,宸贵妃站在凤仪宫望楼临台上,看着西北方向的空中绽放出的红白烟火,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她转身看着地上的尸体,正是派去太师府报信的侍从,手中还攥着那颗金舍利,现在已被风若断了头一命呜呼。
风若掰下他手中的金舍利交给宸贵妃。
她举起这个混金的珠子,瞧着金光下映着烟花的光芒,朝黑暗中抛去,出声道:“慎王有的,元嘉也要有......”
望楼上飘着隐约的笑声,久久地匿在风里。
最后一团红变成了白色的细碎落下去,帝都重新被黑暗笼罩起来,远处的星点也渐渐消失在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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