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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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拍脑门:“是我低估了,竟是两边通吃!”

周漾司听了两句便告辞,只是驱车回家的间隙,还是不住想起:将自己折腾成忙碌的陀螺,是为了什么?

后来又是一次饭局,从前和他吃饭时摆足了架子、时常滴酒不沾的人,也开始推杯换盏,以酒代话展露诚意了。

目光偶尔对上,颔首就当是旧人相认,一点软化的态度都不曾表现。

时过境迁,周漾司很愿意告知他芙提的近况,只因她过得坚强乐观,足以让前任刮目相看。可每每想起段昱时冷硬的眉眼,仿佛都能摸到他冰凉的心肝。

擦肩而过的无数次里,他们都未曾有过对话。天之骄子依旧骄傲,他不过一个被拒绝的失败者,尚且入不了段公子的眼。

只是在纽约,在这绝不可能的地方和段昱时撞了个正着,是周漾司意想不到的。

电光火石的几秒,被小侄女催促着扯回思绪,他的喉咙卡在那些记忆堆迭而成的间隙里,许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想起他倒印在昏暗酒瓶反光的侧面,落寞又阴翳的眉眼,才明白,那不是他向名利妥协的方式,而是画地为牢后的自我折磨。

四目相对只在顷刻之间,彼此的脸上都没有太多的惊讶,甚至极其平和地打了个招呼。

段昱时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周漾司也猜不准他知不知道这套房子是归属于自己的亲戚。

但他很清楚,段昱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最后还是心软告诫,叫住那满身烟火气的神,“段先生。”

原来为爱落凡尘,也会发生在这样的人身上。

那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故事,原来都是别人的误读。

“她不会喜欢隐忍的爱。”

周漾司用这些年,得出这样的一个惨烈的结论。

看向他的眼睛,饱含多少不甘与寂寞。

本以为段昱时会就此听劝,他甚至特地多呆了几天,和芙提见了一次面。结果当然是失望而归,那个男人并没有将自己的规劝放在心上。

周漾司原本以为是自负与赌气,到了后来才明白,是愧疚和自卑。

芙提出事的时候,他恰巧在纽约的机场中转,准备飞往下一个城市。接到季明信的电话,两人匆匆在机场汇合。在与出口的反方向,瞥见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检录。只是情况紧急,他并未多想。

一直到安定下来,听见某个华裔同事讨论起段昱时的新电影。

无非就是投入了多少资金,采用了多豪华的演员阵容,特效堪比国外深厚班底,赚取市场将近一半票房。

周漾司在乎的是它上映的日期,居然和芙提出事那天只有一天之隔。

认真计较起来,或许只有几个小时。

他将自己漫长的夏日消耗殆尽,只为观看失去自己以后她的生活依旧快乐。

被工作抵着额头,不得不返回的时候,也是想尽了办法拖延时间。

却还是错过。

“他知道你被绑架的事情吗?”

芙提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才呢喃道:“……知道。”

“清楚到日子吗?”

“是。”

周漾司不再说话,将安静留给她。

而现在把她抱在怀里,一句话都不说,轻轻拍着她的背部替她顺气的人,也是同样将安静留给了她。在这份无声的纵容里,芙提猝不及防地回想起当时段昱时知道这件事情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只顾着握紧刀柄,并未去深究他的痛苦之下藏着怎样的心情。

在她无比懊悔自己的幼稚,恨自己在他面前失去颜面,像失去故土的士兵一样流亡时,那真正战败的孤魂原来一直都跟随在自己四周,陪她游历四方,看她慢慢成长。

难怪他会那样计较齐灏南的存在,难怪他一直按兵不动的计谋会突然与自己反悔。

什么原则与底线都不想再要,他豁出一切伸出手来,被芙提一次次挥开。

此时此刻,在她莫名其妙的悲伤里,他也绝口不提那些筹码,只用真心作牌,毫不顾忌地摊在她眼底。

“我后来总在想,或许当初并不逃避,你就可以少受一些苦。即便一直在我身边会令你无法开阔,但我是愿意为你开拓世界的。芙提想要什么我都给得起,所以为什么要怄气,为什么要否认自己的心动呢?”

他宽厚滚烫的掌心滚过背部肌肤,隔着衣物,熨帖着心里升起来的火苗。

“我很后悔,季芙提。”

将人拉开,双眸凝视着彼此。她又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他后悔的是自己没能将她留下来。

如果,如果能够晚上那么一点,再相遇,再停留,是不是他们之间就不会错过了?

拿到戒指读着便签的段昱时是什么心情,坐上那趟航班的段昱时在想什么,重逢后面对她的冷言冷语,知道那次绑架的段昱时该有多心痛?

原本那些瞬间,都不该存在第二个人。

却因为缘分和身份,一次次在时光轨迹中滑行。

“你为什么不说……”芙提捂住脸,声音颤抖。

为什么不说你从未缺席过我的童话,为什么不说其实你一直都想当我的英雄。

“我不信命。”段昱时拉开她的手,擦去她的眼泪,“芙提,在你之前我从不信命。”

于是那天阳光正好,流水潺潺,青烟转过他的肩侧。佛祖在上,他跪在大殿的蒲团里,终于心甘情愿低下头颅,虔诚无比,不求虔诚富贵,不求姻缘圆满,只求她安康开心。

那叁年在他的人生里都刻成了默片,每一帧都是黑白色调且没有自己。

那枚戒指是休止符,段昱时过了很久才懂。

芙提觉得生活失去味道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是在寻找色彩。

只是她迟钝地后知后觉,段昱时则是早早明白非要什么不可。

横在他们中间的从来都不是身外之物,只有两颗脆弱、敏感、害怕得不到回应的心。

终于迎来了这个时间,这个节点,他们终于能够明白彼此的真诚是属于自己的独一份,没有别人没有多余,没有欺骗没有偏倚,无关是非对错,只想牢牢契合。

“把余生交给我吧。”

他这样说。

原本没想过会是圆满的结局,在那些年错过的无数个细节里找到理由。

芙提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眼眶里蓄满了水花,就要垂直掉进人间。

“我的意思并不是要将你锁在我身边或是明天就去结婚,只要你想做,你就还是去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只是芙提,我希望你做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能记得有一个我。”

他吻上来,唇舌舔掉她的热泪,以感恩戴德的姿态。

将我写进你的命运里吧。

我唯一的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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