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兴亡多少事(2 / 2)
“先生慢点,这天黑路滑的,仔细别摔着。”
“哈哈哈,尺素丫头,你可会唱曲啊?”
“不会,尺素很是愚笨,就会耍剑。”
“不要紧,我教你。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
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你唱一个。”
“嘢,好难听啊,我要是学了,明儿一定会被小姐把嘴给缝了。”
连诀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个人,连叹三口气,终于只得认命地往风挽尘的院子里走。
“这尺素小丫头忒不靠谱了,不经吓!”
“斟茶道歉呐,我堂堂七尺男儿,面子往哪搁!”
“管他呢,还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老子可是堂堂少城主,还怕她不成!”
连诀一路走,一路碎念。
“哦?丫头片子?连少主这是说谁呢?”
一个妍媚慵懒声音从月门里传了出来,连诀跨了一半的脚顿在那里。
风挽尘正倚在内侧围墙上,把玩着手里的短剑。
“挽尘美人,你这是?”
“连少主迟迟不归,挽尘心忧少主安危,特在此等候。”
“这,我已然平安归来,挽尘可以放心了,回去安歇吧,看,洛兄还在等着你呢。”
连诀悄悄往主屋移着步子。
风挽尘抽剑,逼近他,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我懒得跟你拐弯抹角,你教尺素道我的闲话,是为何意?”
“道你闲话?我何时教她的?你莫要冤枉我。”
“哼,冤枉你?”
“不行,这头直犯晕,那个谁来着,云散,给爷煮碗醒酒茶。”连诀学着赫连置那一套。
“你少装疯卖傻!”剑已经抵上了他的喉间。
连诀抬手将剑拨开一寸。
“姑娘家的,动不动就舞刀弄枪,像什么话!洛兄呢?洛家家法伺候!”
恰此时洛惊鸿拉开门走了出来。
“连兄,我洛家的家法也治不住她。”
连诀突然凑近了风挽尘的耳边说:“挽尘美人,我也是一片好心为你。你看你跟我洛兄,这名分总是不能定下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呐!我和赫连老儿也只是想略施些手段,逼着洛兄跟你袒露心迹呀。都说民意不可违,应该会奏些效的。你也莫急,用文火慢慢炖着,总有熟的一天。”
风挽尘被他气得发笑。
“连少主怕是忘了,我早说过,挽尘蒲柳之姿,不足以与洛大公子相配。”
“什么话,你还不足以与他相配,他这辈子岂不是要做孤家寡人。”
连诀已经退离了她三步开外,悬着的心渐渐落了下来。
风挽尘下意识的看向洛惊鸿,却不敢细瞧,匆匆一瞥而已便也错过了他眼中的柔光。
“连少主着实抬举我了。天色不早,二位还是回去歇着吧。这个时候还在女子的闺房流连,实在不成体统。”
连诀闻言拍了拍胸口。安全了,安全了。
洛惊鸿静静地凝视了她半晌,见她目光有些躲闪,叹了一声道:“你早些歇息。”然后便步下台阶,穿过角门进了自己的院子。
连诀抬脚跟上,却突然听到耳边剑风突至,还不待反应,就见自己的一绺头发飘摇落地。
风挽尘收了剑。
“连少主,挽尘不喜别人有半分算计之心。”
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连诀一阵后怕,疾步跟上了洛惊鸿。
“这样的女子,真没几个儿郎能够消受的。可怜了洛兄啊!”
“我记得你说过,我消受不起的美人,你可以代劳?”
走在前面的洛惊鸿突然开口,连诀感到一滴冷汗滑过自己的后颈,立马梗着脖子否认。
“有吗?我说过这种话?洛兄记岔了吧!”
洛惊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朦朦胧胧,黯淡不已。
“这层纱,不知道她还想蒙多久。”
“洛兄给她揭了便是。”
“我不揭,我等着,等她揭。”
“谁揭还不是一样。”连诀摸了摸鼻子,嘀咕。
“不一样,如何能一样?”
尺素将赫连置伺候着就了寝,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她一路走,一路哼着小曲往主院走。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随分什么来着,随分……随分相许!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咳咳……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
尺素还不待唱完,便叫人打断了。
“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辰了还唱曲,扰人清梦!”
彩笺本在屋里等着她,远远地听见她的歌声传来,便出来察看。
尺素跨进了院子,见彩笺立在廊下,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
“小姐歇下了吗?”
“本来是歇下了,这会儿就不知道了。”
尺素也不细想,抬脚就往里面跑。
里屋,风挽尘正拿着一幅画在灯下看着,发髻已经拆了,衣袍却甚是齐整,哪有半分睡下了的样子。
“舍得回来了?”
“小姐没睡呀!”
风挽尘将画搁在了桌子上。
“今天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怎舍得睡?”
尺素听了这话,脑袋就耷拉下去了。
“小姐就别跟尺素一般见识了。”
风挽尘睨她一眼。
“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
“尺素知错了。”
“唉,你年纪还小,不辨是非,好奇心又重,别人教你什么你就学什么。偏偏那些该你学的你学不上,旁门左道的东西倒是一学一个准。”
“是尺素愚笨。”
“我训话的时候别插嘴!”
尺素缩了缩头,不再说话。
“虽说现下里洛大公子与我们亲厚,还派人看护院子,难说他那天就翻了脸。他与赫连置、连诀他们不同。搪月、让月两家现在已经无意天下,不图我们什么,洛大公子却是心机深沉,连我也吃不准他的意思。我不敢求你像烟起,彩笺那般会审时度势,只盼你下次再有诸般情况,多留个心眼,莫要教人白白利用。”
“奴婢记下了。”
“还有,有些事,赫连先生可以知道,连少主却不可以。这些你自己看着办。另外,以后莫在说那些混话,我同洛大公子绝无半分苟且。”
“可是谁背着嚼了小姐的舌根?”
“背着?哼,人家可是当着我的面说的。”
“哪个胆子生了毛的?!”
尺素一激动,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后,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风挽尘看着她直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玉簌,咳咳……”
风靡音掀开床帘朝外面喊了一声。不一会儿,玉簌推门进来。
“庄主醒啦,现在可要起身?”
“我听到鸽子的叫声了,可是……”
“哪有什么鸽子的叫声,庄主听错了。“玉簌忍不住红了眼眶。这几日,她每每醒转,问的第一句话必是”我听到鸽子的叫声了,可是挽尘传了书回来?”
“庄门那边呢?也没有传信?”
“没有,许是在路上耽搁了。”
“唉,罢了,伺候我起身吧。”
“是。”
玉簌出去将玉筠唤了进来伺候她梳洗,自己则走到衣橱前给她挑了套衣衫。
“庄主起了吗?”
外面传来风断魂的声音。
“起了,玉簌姐姐、玉筠姐姐正在伺候庄主梳洗。”守门的小丫头答。
“进来吧。”风靡音吐了口中的盐水道。
风断魂由于霁搀扶着走了进来。
“我来给庄主请安了。”
“哼嗯,你身上爽利啦?”
“什么爽利不爽利,还不就那样。”
风靡音在镜子前坐下,玉簌走过去拿起梳子,却被风断魂拦了下来。
“我来吧,你们都下去。”
“是。”
“怎敢劳动你。”
“得了吧你。”
风断魂接过梳子,蘸了桂花油,替她仔细打理起来。丫头们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你这几天身上可有见好?”
“还好什么?都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了。”
“唉,我又何尝不是。这一天一天的,数着过,都不知道,明儿的晨光还看不看得到。”
“我倒想着早日解脱,可是这个庄子,放不下啊。”
“挽尘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信她是看了,只是……我真的于心不忍,才十几岁的孩子,何苦要她背负这样的命运。跟着她的人回报,丫头心里难受,却自己憋着。”
“绝对不能心软呐,他们两个这样,是天理不容的!”
“我知道,我知道。都怨我,是我做的孽呀!咳咳……”
“其实,这样,我们也可以省点心力,偌大的庄子,还需她回来撑着呢。”
“嘶,轻点。”风靡音倒抽了口凉气,头皮被风断魂扯得生疼。
“你看。”风断魂将手凑到她面前,指尖赫然捏着一根白发。
风靡音摇头轻笑,将白发接了过来,收在一边的锦盒里。
风断魂巧手在她发间穿梭翻飞,不一会儿,就将她的发髻高高盘起。
“看,这样人才精神点。”
打开了妆盒,取了一柄不加雕饰的碧玉簪子递给她。“羞将白发对华簪呐。”
风断魂展颜一笑。
“你若当真想拦着他们,大可不必直截了当地来,你这样,挽尘这孩子反而听不进去。”
“你有办法?”
“掬月挽尘,临风独立,美人如斯,其华卓卓。试问,这样的女子,天下间哪个儿郎不想贮之于高阁。”
“世间男儿皆薄幸。”
“如此,不是正合你意。”风断魂抬起她的下巴,替她细细地描起了眉。
“非要如此吗?”
“还是,你想这百年基业,葬送在你手里。”
“唉,怪只怪,她生在我们闻人家啊。”赫连置醒来已经是晌午了,喉咙火辣辣地疼。云散得了风挽尘的指示,送来了一盅莲子粥并几样清淡的菜式。赫连置越吃心里越是不安,干脆一股脑将碗里的粥灌进来腹中,来到风挽尘的院子外。
“尺素,你别闲着呀,里面还有一箱子书呢,去搬出来。”
远远就听见彩笺的声音传来。
赫连置心里一惊。这是要收拾行装离开近州吗?
他悄悄探身进院子,见一帮丫头仆妇都在忙着将几个箱子往院子里搬。尺素懒洋洋地靠在树下,手抱在胸前。
“尺素,尺素!”
赫连置压低声音唤她。
尺素回过头来,见是赫连置,蹦跳着跑向他。
“先生你来了!昨儿那个曲子叫什么啊,我给忘了,小姐今天问我来着……”
赫连置捂着她的嘴,示意她噤声。
“你们小姐呢?”
“在屋子里呢。”尺素见他这般,虽摸不着头脑,也压低了声音。
“你们这是做什么?要离开近州么?”
尺素回头看了看忙碌的仆妇们。
“她们啊,她们在替小姐晒书啊。小姐说近州城里湿气颇重,她昨儿翻的时候,看见好几本都霉了。”
赫连置舒了口气,又突然反应过来,他紧张什么?
“她在屋子里呀。洛大公子过来了吗?”
“早上来过,小姐那时候还没起,他在院子里站了会就走了。”
“哎呀!”
云散抱着一大摞书画,没注意看路,就被门槛给绊倒了,书散了一地不说,那几幅字画都摊了开来。
彩笺靠得近些,走过去扶起她。
“可有哪里摔坏了?”
尺素忙跑过去替她查看。
“诶呦,你走路咋不长眼呐!疼吧,活该!”
云散估计是真的摔得重了,眼泪都出来了。
“还知道哭!”尺素喝道。
彩笺看不过眼,抬手一巴掌拍在她额上。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人了,还不扶着她去后面,让烟起看看。”
尺素揉了揉额头,接过云散得手臂,扶着她往后面走。
赫连置走过来拾掇起地上的书画。
“咦,这是……”
他拾起脚边的那幅画细看。
“诶,怎敢要先生你动手呢,还是彩笺来吧。小姐在里面呢。”
彩笺忙过来,接过他手上的几本书。
“这画上的字?”
赫连置捧着那卷画问,彩笺靠过去,一看,不就是小姐之前在遇安郡画的那幅残荷图吗。可是,当时赫连先生只题了一阙的词,现在看,画上却多出了一阙。
“这……”字迹并非出自风挽尘的,彩笺也是一头雾水。
赫连置又拾起了一卷,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字。不对,细看起来,同自己的字又有些不同。
“这是?”
这一次彩笺知道了。
“这是小姐临的字,喏,这些都是呢。这幅画怎么跟着些混在一起了?奇怪了。”
彩笺将地上的字画书籍都捡了起来,摆到架子上晒着。
赫连置握着这两幅字画,走近了屋子。
风挽尘正在专心绣着一方帕子,突然光线暗了下来,抬头一看见是赫连置走了进来。
“先生早啊。”
赫连置知道她这是在讽他,便不接,走到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风挽尘奇道:“先生这是给挽尘带了什么东西吗?”
“这是你的。刚刚替你拣了,我就顺手拿了进来。”
“唔。”
“花影歇,不念暮雨有意,只合游人老。好意境,好意境呐。”
“此话,先生应该拿到洛大公子跟前去说,他定会高兴。”风挽尘又低头绣起了帕子。
“大公子题写的?想来也是他,连诀那小子绝对写不出这样的话。”
“他,都不知道,这几个字他是否都认得。”
“咦,你绣的是什么?”
赫连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后。
“瞧不出吗?”
“鸳鸯吗?”
“牡丹!”
“噗!哈哈哈,挽尘呐挽尘,你可真叫人刮目相看呐!”
风挽尘一阵恼怒,将绣架子丢开。
“先生是来取笑我的?”
“当然不是。”赫连置讪讪,走过去将绣架捡了起来,塞回她手里。
“你跟洛大公子……”赫连置有些犹豫。
“有什么话说,别支支吾吾的。”
“其实,洛大公子倒也不失为一个良人。”
“先生很了解他么?”
“挽尘应该信我的识人之能,毕竟,我在这红尘中打滚,也有几十年了。”
“他性喜杀伐,全无半点恻隐之心。”
“那是作为统治者的魄力。”
“他霸道无理,目空一切。”
“那是他与生俱来的矜傲之气。”
“他心机深重……”
“你又何尝不是?说起来,你跟他真的很像。”赫连置打断她的话,走过去拿起那幅残荷图递给她。
“他的柔情,或许,你没有看到。”
“哧,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赫连置摇摇头。
“挽尘,其实你心里明镜似的,何必自欺欺人?”
“先生知道我的出身。藏月山庄,收尽天下伤心女子。自小看得多了,便不敢轻易相信。这世间可真有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唉,说来说去,这才是根本。”
“就算我没这些考虑,谁又知道他在邀月城有没有一个两个红颜知己的,到时候我把自己放在哪里?”
“挽尘,你看人的时候,太过细致,又要顾虑这个,又要顾虑那个。你可曾试过,脱离外在,回归本真,用心去看?对烟起、云散她们,对洛惊鸿,对我,你好好用心去看看。”
风挽尘诧异,瞪着他。
“先生这是何意?我何时怀疑过你!”
赫连置转头看了看桌上的那幅字。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不是吗?从你让我在这幅残荷上题字,你就已经知道了。”
“哼,你倒怪起我来了!是你从一开始就有意隐瞒,我不揭穿你,却成了我的错了。”
“隐瞒你,确是我的不对。只是,某一向将搪月城主这个身份视做包袱,唯恐避之不及。”
“我也是知道这一层,才不说穿的。”
风挽尘说得轻描淡写,赫连置听着心里却掀起了狂潮。
此生能得这样一个知己,还有何求。
“我还以为,你是心有猜忌,才……”
“先生到了今日还不了解我的为人?”
“是是是,不妄向你赔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您的君子之腹。”赫连置很是汗颜:“只是你也要听我一言,洛大公子……”
“此事多说无益。日久自然见人心!”
赫连置从风挽尘的屋子出来后,直奔洛惊鸿的院子。
洛惊鸿刚从外面回来,还不及坐下喝杯水,就被赫连置拉着往外走。
“不妄与大公子投缘,今儿请大公子痛饮一番。”
洛惊鸿本想推辞,无奈连诀也跟在后面搅和,一个劲叫人备马车。
直到在挹钗楼里酒过三巡,他都没搞清楚他们的意图。
赫连置招来了璎珞,又叫她唱了一回《迷仙引》。
“赫连先生莫不是瞧上这个女子了?”洛惊鸿见他一直盯着人家看,不由打趣。
“哪能啊,差好几轮吧,这都可以当人家父亲了。”
连诀插嘴。
璎珞唱完之后,走过来取了酒壶给他们斟酒。
“这样的事常有。赫连先生也不像是个会拘泥尘俗的人。”
璎珞被他们说的有些羞恼,埋头不说话。
赫连置看着璎珞,突然摇头叹道:“你为何这般自甘堕落?”
璎珞亦抬头盯着他看,目光坦荡。
“客人此话问得着实多余,若是能够做良家女子,谁又愿意在这里每日笑脸迎人,作践自己?”
“我可以带你出去。”
赫连置深深地看进了她的眼里,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那就要多谢先生了。”璎珞掩嘴笑,眼神却是冷的,这些话,她听得腻了,刚开始还会有些希冀,风月场里走了这一路,早就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逢场作戏而已,他们说着,她就应着。
“三位贵客,请容璎珞先行告退。”
“唉,你果然不是她。”
赫连置似乎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眼神一片清明,难掩落寞之色。
璎珞脚步顿了顿,还是掀帘出去了。
连诀这才明白过来,还以为他红鸾星动呢,原是将这璎珞当作自己的旧相好了。
“诶,小老儿昏了头啦,这璎珞美人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会是你的故人呢!”
“是,不妄昏了头了,教诸位见笑了。”
“不想,先生竟也是个情种。”洛惊鸿道。
“哈哈哈,大公子也莫说别人,来,今日我们不醉不归。”赫连置举杯。
“这流水虽是清冽,总是不够。”
“哪里不够?”
“洛兄独好桃花红,其他的酒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
“我也尚未尝到更好的。这世间,有么?”
“大公子说的是人吧。”
洛惊鸿不置可否,将杯中的酒饮了。
“日久自然见人心,大公子耐着性子就是。”
“诶诒,就是嘛,这小老儿可是个中高手呀!怎么样,不准备跟我们哥俩说说你那个旧相好?”
“人都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这个,赫连置神情又是一暗。
洛惊鸿也不说话,自顾饮酒。
一时,这烟花之地竟显得冷冷清清。街上人不多,已经接近收市了。尺素还是不敢大意,紧紧的跟在风挽尘身后。近州城正处于多事之秋,各路人马齐聚。前些日子不见得那块殷山奇石据说又出现了,竟然还在原来的地方,连方位都不曾变动分毫。那些野心勃勃的四方霸主突然蠢蠢欲动了起来,招月、引月仍在引南对峙着,几股散落的势力纷纷站队,原本的相制相横一夕之间不复存在,隐隐有了剑拔弩张之感。
似乎,有一根线连着,却又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
风挽尘在屋子里有些气闷,只是想出来走走。见尺素的紧张模样,有些发笑。
“尺素,你这是做什么?跟得这样紧。”
“小姐,前些日子才有人在街上打架斗殴,我得小心些。”
“打架斗殴?你说的是宫衍和百里瞋?”
“可不是吗!”
“打架斗殴,用得着送了几百将士的性命?”
“几百呀!他们出门带这么多人!”
“恐怕还不止。”
“那我更得小心了,万一教咱们碰上了那还得了!”
“你也不用如此,我不过一介弱女子,谁会为难于我?”
“小姐你还弱女子!”
“闭嘴!”
两人正随意逛着,尺素突然看到了什么,兴奋的跑过去。
风挽尘正待跟上,却被一人撞上。她皱眉,停下来打量。
一个筚路褴褛的妇人,蓬头垢面的,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状似疯癫。
“这位夫人,你这是?”风挽尘试探着走近她。
她不畏不惧,却目光涣散,喃喃自语。
风挽尘凑近了才听得清楚,她反反复复说的,都是一句话。
“何方携手同归去,何方携手同归去……”
风挽尘有些动容,看这情形又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女子,只是她没有姑姑她们幸运,有个好地方可以安度余生,不用受这颠沛流离之苦。
“小姐,你没事吧!”尺素发现这边的情况,跑了过来问。
“无碍。”
那妇人依旧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夫人!这位夫人!”风挽尘连唤她几声,她走出十余步才回过头,眼下已经湿了一片。
“三郎啊!”她唤到,似是悲叹,似是挽歌,语声虽轻缓,无端的凄厉。
风挽尘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僵立在原地。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姑娘,可要在下效劳?”一把温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风挽尘回过神来,转过身。来人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容肃。
“有心了。只是需要你效劳的,可不是我。”
几步开外停了辆马车,想他正要出行或是出行欲归。
风挽尘不是个多事的人,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也许这样她更自在,你,该往何处就往何处。”
那妇人已经往远处走去了,西斜的日头在她周身晕开了光,投在地上的剪影竟是婀娜万分,隐有绝代风华。
这,难道是女子的宿命?姑姑,断魂姑姑,行月夫人,还有藏月山庄里成百上千的伤心女子,哪个不是为情所困。乱世,不仅成就不世出的英豪,也成就儿女情长的美谈,只是到头来,多少英豪选择成就自己的千秋霸业,舍了那红颜。
看来,前人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大胄刚亡的时候就建立了藏月山庄,收尽天下伤心女子。可谁又能说,进了山庄,就能求得现世安稳。当年的风藏月存了什么心思,谁又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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